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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乡夏

盛夏的蝉鸣尚未完全占领纪荣市,一个来自乡下的口信,却先一步送到了萧家小院。还是那个熟悉的送信员老张,人未到声先至,粗犷的方言带着乡土的热气:“萧家嫂子!乡下的萧叔和萧婶儿,想让孩子去乡下住一段日子,过个生日,消消暑气!”

萧母连忙应声,笑着回道:“晓得的,过几天就让他去。”

对于小昀,“爷爷奶奶”更像是母亲故事里的称呼和照片上的模糊轮廓。他带着一丝怯生和巨大的好奇,被母亲送上了前往乡下的班车。更让他雀跃的是,石头也被允许一同前往。

班车在黄土路上颠簸,扬起一串烟尘。窗外的风景从纪荣市的青砖灰瓦,逐渐变为开阔的田野、蜿蜒的河流和远处起伏的墨绿色的山峦。小昀和石头挤在一个座位上,小脸紧贴着车窗,眼睛贪婪地捕捉着每一处新鲜的画面。石头如数家珍地指着窗外:“看,那片地是我叔公家的!”“还有那条河,夏天能摸鱼呢!”“小昀小昀快到了,就在那个山坳坳里!”

乡下老屋是泥砖砌的,屋顶覆着青瓦,还能看到上面长的青苔,此刻仿佛也探出来看小昀这新鲜人物,门前一棵的老枣树,投下沁凉的、晃动着光斑的绿荫。爷爷奶奶的笑容如同被阳光晒透的麦粒,温暖而朴实。奶奶的手粗糙却异常柔软,总会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炒香的豆子或是一小块麦芽糖,直接塞进两个孩子的手心;爷爷话不多,沉默得像屋后的山,但他的脊背宽阔,小昀趴在上面时,觉得比世上任何地方都安稳、踏实。

在这里,时间仿佛被拉长了,钟表的滴答声融入了蝉鸣与夏风。有时小昀跟着爷爷去田埂,看秧苗如何贪婪地喝水,看蜻蜓如何轻盈地点水。有时又帮奶奶坐在灶膛前添柴烧火,时不时地揭开锅盖让氤氲的热气抚摸脸蛋,看跳动的、橙红色的火苗如何将生米煮成熟饭。

夜晚,蛙声如潮,奶奶摇着蒲扇,驱赶蚊虫也驱散了暑热,指着天上那条璀璨的银河,讲起牛郎织女年复一年的等待与相逢,那故事远比书上的更鲜活、更接地气,仿佛那鹊桥就架在村口榆树的枝桠上,那潺潺的河水便是阻隔他们的天河。小昀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乡下的烟火气是多么的令人“垂涎欲滴”。

日子在氤氲的烟火中悄然滑过,又是一年七夕日。照旧没有市集买来的奶油蛋糕,奶奶却早早蒸好了香甜的巧果,用模子压出鱼、花等各种讨喜的形状,还煮了一碗卧着浑圆荷包蛋的长寿面。爷爷默默地去河边钓回一尾鲜鱼,成了晚饭桌上最隆重的一道菜。傍晚,樟树下摆开小桌,巧果、瓜子、煮花生摆了一桌。奶奶摇着扇子,笑着说:“咱们昀儿,是巧日子生的娃,将来手肯定巧,心也灵。”爷爷抿了一口自家酿的米酒,灯光下,看着孙儿和叽叽喳喳的石头,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来。没有红烛,只有天际的星河与檐下的萤火为他们送光。小昀听着爷爷奶奶和石头用乡音唱起不成调的生日歌,觉得这个生日,带着泥土和柴火的气息,简单却厚重,让他心里满满当当的,最后双手合十虔诚的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这段日子,丰富了小昀对“家”的理解,也让他的性子里添了几分乡野赋予的豁达与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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