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秃头枭一头磕在书房的立柱上,额头瞬间红了一片。
他将一卷从黑市高价买来的、标注着北迁人口的陈旧户籍册重重摔在桌上,扬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不行!还是不行!”他声音沙哑,带着三日未眠的疲惫,“庄仙师,杨爷!小的把这国都翻了个底朝天!所有沾上‘齐’姓的,跟‘工匠’、‘机关’沾边的,全查遍了!要么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要么就是些敲柜子打车轮的寻常木匠!没一个对得上号的!”
深夜的驵阳行馆,书房中仍旧灯火通明。
桌上,铺满了数十张地图和人物名录,每一条看似有希望的线索,都被红色的朱砂笔划上了一个绝望的叉。
锦娘静静地坐在舆图前,一言不发。
她面前那张标记着整个剑南道北境的巨大舆图,上面密密麻麻的山脉与河流,如同一张无法挣脱的蛛网,将她困在中央。
她的手指,在舆图上那片广袤的、名为“剑中道”的深山区域,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细微而急促。
自蹴六扬长而去,已过三日。
众人看似仍在休整,实则已陷入了寻找齐家后人的第一个僵局——线索,断了。
苏闲语倚在门口,翻着一本从街市买来的《剑侠风云录》话本。
她看着被一堆故纸和地图包围的锦娘,看着她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在搜寻的眼睛,终于将话本合上。
“姊姊,我们看的这些,都是官家画的图,”她走了进来,“山里的事,问官家有什么用?”
锦娘敲击舆图的手指,停住了。
“不问官家,不查户籍……总不能一头扎进那深山老林里瞎找,难不成,让锦姑娘天天用精血祭那符法?”
杨玤用力擦拭着他的繁花长刀,擦刀布发出的摩擦声又快又重。
“我师傅说过,”苏闲语走到舆图前,筋节分明的细长手指点在那片最深、最绿的区域,“想知道林子里狐狸在哪,看地图没用。得去问那头老虎,山里的大王!它才知道所有动物的窝在哪儿!”
她的话简单直接,却如一道闪电,劈开了满室的沉闷。
秃头枭猛地抬起头,那双因熬夜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彩。
他一拍大腿,声音都变了调:“老虎!猎王!柯浪!‘北过龙门趟,有事找柯浪’!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这人手下,不仅有一帮过命的兄弟,更与山中各个村寨、马帮都有香火情——只要他一句话,剑中道的山林里,一夜之间就能多出上千双眼睛!”
“仙师,杨爷,你们等着!”秃头枭眼中放光,抓起一件外袍便冲了出去。
次日酉时,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和淡淡的酒气回来,脸上却带着一股子邪火。
“妈的,那姓柯的真是块茅坑里的石头!”
他灌下一大口凉茶,抹了把嘴。
“我托人打听了一天,这柯浪每年都来国都的皮货行,出手就是顶级的皮货,几百两银子框框挣,包个酒楼眼都不眨。他还瞧不上咱们这儿的规矩,背地里跟人抱怨‘娘们儿当家,男人没个活路’。想用金银和江湖义气那一套去请他,门儿都没有!”
屋内的气氛再度凝固。
杨玤的眉头紧锁,在屋内来回踱步。
锦娘一直沉默着,她看着舆图上“龙门渡”的位置,又看了看桌上那一堆被划掉的错误线索,缓缓吐出八个字。
“鹤姑说过,攻敌必救。”
苏闲语的眼睛一亮。
秃头枭愣了一下,随即一拍脑门。杨玤也停下了脚步,看向锦娘。
“咱们不用去求他,咱们给他一个他不得不要的机会。”锦娘的手指,轻轻点在“剑水”那条蜿蜒的河流上,“杨大哥,你可有门路,能打探到剑中道那边的消息?我们就查查,这位‘柯猎王’,最近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什么麻烦,最好是那种,靠人势、靠财宝、靠箭术,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杨玤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佩囊,那里放着几枚用于联络搭把手和驿队的信物。
他揉了揉太阳穴,“……我试试。”
三日后,一枚系着青色布条的信箭,穿破黎明的薄雾,钉在了行馆的廊柱上。
杨玤取下信筒,展开那张薄如蝉翼的信纸,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有意思了,锦姑娘,这可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他将信纸递给众人,“柯浪最近栽了个大跟头。”
“他为了幽隐城万宝行的一张巨额悬赏,去猎杀一头盘踞在剑水的凶禽‘云岩子’。结果,那畜生通了灵性,能兴风作浪,反将一军,将他重伤。信上说,他正为了此事焦头烂额,四处寻访能破妖法的奇人异士……”
苏闲语第一个跳了起来,她一把抓住秃头枭的袖子,兴奋得小脸通红:“有了有了!咱们把尖牙山的事儿,编成故事,吹得天花乱坠,就说来了两位神通广大的仙师,专克妖邪精怪!”
秃头枭激动得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咱们让杨爷的人脉,把消息洒出去,让老虎以为,它有事,要求咱们!”
“胡闹!”杨玤斥道,“敌暗我明,此事还关乎锦姑娘义父血仇,岂能如此儿戏?再者……再者,我等还在阚朝境内。如此招摇,若是传到……传到驵阳国中,岂不是又落了‘玩物丧志’的口实?”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墙角。
苏闲语快步走到杨玤面前,声音也高了半分:“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姊姊愁眉不展,咱们所有人都被困死在这里吗?这怎么能叫玩物丧志?这是为朋友两肋插刀!”
秃头枭也凑了上来,满脸堆笑:“杨爷,这不叫招摇,这叫‘为国分忧,暗访奇人’!您想啊,咱们把这英雄事迹传出去,一来能安定民心,二来能引蛇出洞。这消息传到剑中道,经您的商队、驿站那么一散播,那才叫精准!到时候功劳簿上,谁不赞您一句高义?”
杨玤看着眼前这一唱一和的两人,又看了看角落里,那始终沉默,此刻却缓缓抬起头,眼中露出几分讶异与思索的锦娘。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抓了抓后脑勺。
“……罢了,就陪你们疯这一回。消息,我来想办法散出去。”
锦娘站起身,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她看着眼前挥舞着话本的妹妹,看着那个搓着手、满眼放光的市井之徒,还有那个刚刚还一脸不忿、此刻却无奈苦笑的阚朝勋贵,笑了一下。
“哎哟……”
“姊姊,姊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太、太久没笑了。腮帮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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