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何理睁开了双眼。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手臂忽然传来一阵酸麻的钝痛，他下意识地想要挪动，却发现根本无法动弹。
转头望过去，方舟正趴在他的病床边，头枕着他的手臂，睡得正熟。
黑发凌乱地散落在他的额前，却遮不住眼周的暗青。也许是因为昨晚的熬夜，脸色显得格外苍白。
何理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拨开了他额前的碎发。指尖不经意间地碰触，让他像是受了惊的小鹿般猛地睁开双眼。
在对上何理温柔的目光时，他双眼一亮，“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去叫医生。”
方舟慌乱地站起身，正准备出门去叫医生，手臂却突然被何理握住。
“我已经没事了，不用着急叫医生。”
方舟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在确定他没有任何不适后，重新坐了下来。
何理笑着握住方舟的手，“我已经没事了，一会儿你先回家休息一下。”
方舟冷眼瞪着他，“没事儿个屁，你他妈差点死了！”
何理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你这是跟着张小杰学会说脏话了？”
方舟朝他翻了个白眼，语气很是理直气壮，“这玩意是人就会说，还用学？你要是不这么鲁莽，我也这个没机会说。”
何理怎么会看不出他的愤怒？说来这事儿也确实是自己理亏，当时齐震说那人拿着刀，让他等警察来，可他头脑一热就冲了上去。
何理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贴近唇边，落下了一个轻吻，“对不起，我保证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方舟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可是何理却攥得更紧了些。
方舟怕扯动他的伤口，到底也不敢大力地挣扎，最后只能任由他握着。
何理温柔地注视着他，“我昨天躺地上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死了，最不放不下的是什么。”
听他提到“死”这个字时，方舟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原来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把宝压在我身上这么多年，想再赌一把，恐怕也没有身家了。方舟，如果我现在说，希望你留下来和我在一起，你能不能不要走？”
方舟紧紧盯着何理，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那番话，“你……”
何理的喉结快速地滚动着，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我希望你留下来和我在一起，你愿意吗？”他从未如此紧张过，紧张地心跳加速，握着方舟的掌心里也渗出了一层薄汗。
方舟用力地抽回手，垂下眼帘不肯再与他对视。
那些曾经因为喜欢他而咽下的苦果，那些曾经因为喜欢他而流下的眼泪，还有那些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心意，和那些忐忑不安、卑微的期待……
这些情绪像是潮水一般翻涌上来，如溺水之人的窒息感，逼得他只想逃离。
多可笑啊，在他下定决心只和何理做朋友时，何理居然说要和他在一起？
方舟深吸一口气，淡淡地开口，“我就当没听过这些话。”他的语气太过平静，平静的让人害怕。
何理捂着伤口向前倾去，试图再次抓住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何理，我们…就只当朋友吧。”方舟站起身，背过身时肩膀绷得笔直，“这样才是最好的。”
何理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胸口像是被人紧紧攥住，疼得厉害。
凡事有因有果，他造得因得到今天的果，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
一周的时间，何理的轻度刀伤已经愈合，办理出院后，只需要定期来医院复查。而此时的方舟，工作也已经交接完成。
正好赶上国庆节黄金周，方舟只等假期结束，到公司结算工资，就可以正式离职。
住院期间方舟每天都会往医院跑，但两人都没再提起那天的事，好像那天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方舟其实还没有和何理说起自己的打算，他会留下来，会搬出何理的房子，也会和何理保持适当的距离。从此以后，他们只做朋友。
电饭煲的提示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看了眼时间，起身走进厨房。
何理开门进来时，方舟正好端着一大碗汤走了出来。
“回来了，排骨汤刚刚好，趁热喝吧。”
何理瞥了眼他的神色，试探性地开口，“小孩，明天我们出去玩吧？”
方舟愣了下，放下手里的汤碗，“怎么突然想出去玩？你的伤口还没好，最好在家休息。”
“总不能一直憋在家里，我们不去远地方，就去附近。”
方舟并未答应，走进厨房又端了一碗汤出来。
何理抬头瞥了他一眼，再次试探性地开口，“要不这样，去哪里你来决定？”
方舟叹了口气，终归还是心软了，“那去金山湖公园逛逛吧，来这里这么久，我还没去过呢。”
何理本以为他还是会拒绝，却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好，我们明天就去那儿。”他回答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可见心情有多愉悦。
方舟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快趁热喝汤。”
“好嘞。”
……
清晨的公园还笼罩在白色的薄雾中，微凉的风带着青草和露水的清新。此时的公园里几乎没什么人，只有寥寥几人沿着湖边的跑道散步。
两人绕着湖走了小半圈，方舟就再不肯让他继续。何理倒也听话，站在方舟身后，眼巴巴地等着方舟从背包里拿出野餐垫铺在草地上。
何理望向不远处的湖面，那湖面上有两只野鸭子，挨在一起向远方游去。
他正看得入神，方舟突然唤他，“你转过来一下。”
何理转头望过去，却见方舟正拿着相机对准了他。
方舟笑眯眯地扬起相机，一脸得意，“我觉得我拍的这张相片一定很有氛围感。”
一阵微风拂过，瞬间吹乱了方舟额前的碎发，他满含笑意的琥珀色眸子里，像是洒满了星光，璀璨而夺目，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何理想要这双眼睛，不要因为他而失去这样的光彩。想到这里，他垂下了眼眸。
方舟见他面色有些难看，心里一慌，连珠炮似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不舒服？我都说不要出门，算了，咱们现在去医院。”
何理抬头望向他，扯起嘴角笑了笑，“伤口没事，可能是太久没走动，有些累了。”
方舟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地紧紧盯着他，生怕他是在说谎。
何理突然身子一歪，整个人倒向他，脑袋直接枕上他的大腿，“我累了，让我睡一会儿吧。”
方舟愣了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拒绝，任由他霸占自己的大腿。
闭着眼睛的何理突然开口，“张小杰说，你会留下来。”
方舟低头看向他，沉默不语。
“方舟，我知道你为什么留下来。可是你知道吗？我希望你幸福…如果你留下来会难过，那我宁愿你离开。”何理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
也许是阳光太过刺眼，何理抬手遮住了眼睛，“我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喜欢，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我不希望你因我而难过……”
腿上的肌肤突然感到一阵热意，何理指缝间渗出的泪痕，在阳光的照射下根本无所遁形。
方舟伸手移开他遮挡眼睛的手臂，那双紧闭的双眼早已被泪水浸湿，一滴泪水悄悄沿着眼角滚落，因为没有任何的遮挡，顺利地沿着脸颊滴落在他的腿上。
这是他第三次看到何理的眼泪，第一次是因为奶奶的过世；第二次是因为吴浩的恋爱；第三次，是因为他。
方舟将他的脑袋抱进怀里，一颗颗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他的发间，“就像你说的，我把宝压在你身上这么多年，就这么轻易放手，就彻底血本无归了，不如再赌最后一次吧。”
何理猛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的身上，给他们相拥的身影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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