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鸢一手拽着花婉,一手夹着阿苓,一路狂奔,直到确认老汉不会追上来,才猛地拐进一条小巷停下。
阿苓从她腋下挣脱出来,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扶着墙好半天还未缓过来。
叶南鸢也靠着墙,大口喘息着,转头却见花婉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她莫名有些心慌。
“你笑什么?”叶南鸢气息未匀便急急发问。
花婉眼波流转,视线缓缓下移,叶南鸢顺着看去——
月光越过屋檐,将她们交握的双手照得分明。
她这才惊觉,自己竟还一直紧抓着花婉的手,而对方修长的手指不知何时也反握上来,此刻正松松圈着她的手掌,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
叶南鸢如遭雷击,当即甩开手,眼神游移,手足无措道:“还不是怕你们反应太慢,拖我后腿!”
而后又赶紧转移话题:“现下去哪?”
“且在此处等我片刻,”花婉低头理了理腰间的青色药囊,“伤药不够了,我再去寻些来。”
“黑灯瞎火的,店都关门了,你去哪里寻?”
“叶姑娘这般担心,不如随我同去?”花婉故意慢条斯理道。
“少自作多情!谁担心你!”叶南鸢瞪她一眼,别过头去。
花婉莞尔,并不与她争辩,解释道:“方才有路过一处药铺,尚有灯火,我且去碰碰运气。”
“那你快去快去!”叶南鸢催促道。
临行前,花婉又对阿苓嘱咐:“阿苓,看好你南鸢姐姐。”
小姑娘晕乎乎的,但还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我看她还差不多。”叶南鸢在一旁抱臂冷哼。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花婉便折返回来,腰间药囊鼓鼓囊囊,手中还提着三个大包袱。
“你将人家店劫了吗?”叶南鸢目瞪口呆。
花婉笑道:“掌柜的心善,听说救急用,非但取了不少好药,还备了几套干净衣裳。”
叶南鸢心下怔然:难道这就是医者仁心?
“走吧,去寻间客栈落脚。”花婉见她发愣,提醒道。
三人沿长街一路寻去。
花婉如今手中提着包袱,实在腾不出手来牵阿苓,小姑娘只好轻轻拽着她的衣摆,乖乖跟在身侧。
叶南鸢走在阿苓身侧,两手空空,总盯着花婉手中那几个包袱,想说让她来提,却几度欲言又止,说不出口。
脚下不自觉地往花婉那边靠近,一个不留神,险些将二人中间的阿苓绊倒。
趁阿苓还未开口,叶南鸢当即恶人先告状:“没人牵着,路都不会走了。”
阿苓小脸一皱,仰头急道:“明明是你绊的我!”
“胡说八道。我绊你做什么?自己走不稳,休怪别人!”
“我......!”阿苓说不过她,急得眼眶发红,只得转向花婉,“婉姐姐!”
花婉无奈,只道:“劳烦叶姑娘拿着包袱,我来牵阿苓。”
“只此一次。”叶南鸢故作妥协道,手却利落地伸去,将包袱尽数接来,扬长而去。
颇有些胜利者的姿态。
花婉只得牵着阿苓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哄。
不多时,便见不远处有一盏“悦来客栈”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花婉走上前去,轻叩门板,里头值夜的伙计揉着眼睛出来应门。
“要两间上房。”花婉递过碎银,“烦请再备些热水吃食,送到房里。”
“好嘞!”那伙计接过银子,麻利地引着三人上楼,而后退下准备去了。
两间房正好相邻,叶南鸢挑了靠左的那间,花婉与阿苓同住右侧那间。
叶南鸢将手中包袱尽数还给花婉,刚欲走进房间,却被花婉叫住。
“叶姑娘。”花婉朝她递来一个包袱,“这是给你的。里头有伤药和新衣,沐浴时小心些伤口,别碰着水了。”
叶南鸢闻言,眼神倏的一亮,顿觉心下一暖,面上却紧抿着唇,不让嘴角扬起,快速道了声“知道了”,一把抓过东西就要关门。
花婉还待继续补充:“若是自己上药不便......”
但话还未说完,门已被“砰”地关上。
她无奈地摇摇头,走回房去。
不多时,便听得楼梯间传来噔噔的脚步声,几名杂役抬着浴桶鱼贯而入。后头又有人端来三碗阳春面,分别送到各自房中,葱花浮在汤上,随他的脚步微微震荡。
那人赔笑道:“姑娘将就些,现下太晚,只剩这些边角料了。”
花婉点头谢过,简单吃了几口,待阿苓洗完,自己也去沐浴更衣。
正系衣带时,隔壁突然传来清脆一响,像是瓷瓶碎裂的声音,随后便是叶南鸢恼怒的一声“啧”。
花婉心下了然,那人怕是失手将药给摔了。
当即快速理好衣装,从药囊中又取了一瓶,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谁啊?”叶南鸢不耐烦地问道。
“是我,花婉。”
她愣了一下,语气稍缓:“有事吗?”
“你且开开门,我来为你送新药。”
房内人犹豫了一阵,匆匆拢好衣服。
片刻后,房门“吱呀”开了一线,不见来人,只由内伸出一只手来。
花婉将瓷瓶放到她手上,幽幽问道:“你自己上药,可还方便?”
“方便的很!”叶南鸢硬声回她,收回手就将门合上。
但她的伤处几乎都在背部,自己上药,反手够不着不说,还频频扯动其他伤口,疼得自己龇牙咧嘴。
叶南鸢一人坐在桌前,扭来扭去折腾了半天,一不留神,又将桌上瓷瓶给碰倒了。幸好这次她及时发现,立刻扑过去,伸手将瓷瓶捞了回来,没有摔碎在地。
不然让隔壁听见了,某人怕是又要来“关心”她了。
但她扑的太急,反而闹出了更大的声响——
凳子“哐当”一声翻倒在地,右肩那道刀伤也因动作太大,又撕裂开来。
“嘶——!”
她疼得浑身一颤。
“可需要帮忙?”门外立时响起花婉的声音。
“你怎的还在!”叶南鸢大惊失色,立刻回道,“不、不用!”
“还是我来吧。”花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几分无奈,“这是最后一瓶了。”
“......”
叶南鸢心下吐槽:这般小气,才给两瓶!那药铺掌柜也没那么医者仁心!
见房内半天没有动静,又念及破庙那晚,叶南鸢哪怕昏迷着,当察觉到有人要脱她衣服,也会下意识死死攥紧领口,花婉当即推断,这人是在害羞。
“你若是害羞,我可以蒙着眼为你上药。”她似是下定决心般,再退一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房内仍是沉默。
花婉叹了口气,正欲离去,房门却在此时被打开。
叶南鸢只觉一股浓郁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来人立在门前,披着件淡青色的外衫,衣着还算整齐,一头墨发还未干,几缕湿发黏在颈侧、锁骨,还在微微往下淌水。
“头发也不擦干......”叶南鸢的目光扫过她滴水的锁骨,猛地别开脸,冷哼道,“就这么急着来看我笑话!”
随后便扭头进了屋。
花婉闻言微微一顿,忽然作势要走:“既如此,我回去擦干再来罢。”
“你......站住!”叶南鸢急急喊住她。
随后的声音细若蚊蝇,几不可闻:“我是让你......跟上。”
花婉驻足,回眸时眼底已漾开一抹得逞的笑意,却还要问:“叶姑娘何不直说?”
“你不会察言观色嘛!”叶南鸢气急败坏,这下转身便走,再不理她。
花婉不紧不慢地跟上,顺手合了门。
叶南鸢从衣摆上撕下一截布条,自己蒙在眼前试了试,确认真的看不见,才递给花婉。
待到亲眼看着花婉将眼睛蒙上,叶南鸢又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见花婉毫无反应,这才作罢。
花婉感受到掌风拂面,心下了然,笑道:“放心,我什么也看不见。”
“你最好是!”
叶南鸢解开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外衫,丢到一旁,背对着花婉坐下,将里衣缓缓褪下。
花婉一手握住瓷瓶,准备就绪,询问叶南鸢:“还差哪里?”
“背上。”
“好。”花婉说着,试探性地朝前伸出手,可直到她将整条手臂伸直,也未触碰到任何东西。
“你在哪?”她朝黑暗中急切道,“离我近些。”
叶南鸢没有出声回应,但随着一声尖锐的,凳子腿划过地板的声音,花婉指尖忽的触到了一片温热、光滑的肌肤。
她向来体弱,体温要比常人低些,此时微凉的指尖在那片温热的肌肤上四处游移,试图在一片光滑中找到粗糙的伤处。
花婉能明显感觉到,指下的身体正随着自己的动作而轻轻颤动。
但两人都没有说话,房内一时陷入沉寂。花婉正将全部感官聚于指尖,全神贯注地寻找着伤处,而叶南鸢......
叶南鸢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花婉的动作足够轻柔,配上冰冰凉凉的药膏,伤口的灼痛立时得到缓解,可不知为何,叶南鸢却觉得自己心下越来越燥热。
更要命的是——
那人靠的太近了。
近到她能清晰闻到对方身上独有的那股草木清香。
那人的每一次呼吸都似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如羽毛般轻轻扫过,却惹得她耳根滚烫。
那热意顺着耳根蔓延开来,连带着脸、脖颈也一并染红。
叶南鸢紧咬着唇,默默忍着这一连串异样的感觉。
“说点什么吧。”花婉突然在她耳后,吐气如兰。
叶南鸢被激的脊背瞬间挺直,结结巴巴道:“说、说什么?”
“什么都好。”
“你......”叶南鸢心下正乱,脑子转的飞快,最后绞尽脑汁,只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你几岁了?”
花婉似是被她逗笑了,一阵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耳后。
叶南鸢只觉头皮一阵酥麻,局促地偏了偏头,有些坐不住了。
“过了亥月十八,便满双十了。”花婉答道。
叶南鸢心不在焉,僵了半晌,才木木地“哦”了一声。
“你呢?”花婉又问。
“我......我?”叶南鸢恍然回神,“哦哦......下月二十一,满十九。”
“看来叶姑娘还得唤我一声‘姐姐’。”花婉轻笑,又一阵温热吐息袭来。
叶南鸢下意识地脖子一缩,整个人几乎要烧起来,腰身也不自在地扭了扭,想要避开那恼人的气息。
“别乱动,”花婉嗓音忽然低了几分,微凉指尖忽然按在她的腰侧,“再缠个绷带,就快了。”
“!”
叶南鸢浑身一颤,当即就要跳起,却被花婉施了几分力按住,只得嘴上慌乱催促道:“快......快点!”
花婉纤指灵动,三绕两转间便将叶南鸢身上的伤处包扎妥帖。她的手法精妙,绷带层层覆下,不见半点绳结的痕迹。
“好了。”
叶南鸢闻言,终于松了口气,连忙起身穿衣,嘴上急道:“你先别摘下来!”
花婉应了声好,静静坐着,听着她的声响。
叶南鸢穿戴整齐,又去洗了把脸,直至满面潮红尽数褪去,才悠悠回返。
却见花婉端坐着,面色苍白,薄唇紧抿,额上冷汗涔涔,一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你怎么了?”叶南鸢从未见她这样过,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当即走近,就要伸手去扯她蒙在眼上的布条。
谁料指尖都还未触到,就被花婉猛地扣住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与此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掐上叶南鸢的咽喉,逼得她踉跄后退,腰部狠狠撞上桌沿。
叶南鸢吃痛,厉喝一声:“你发什么疯!”
花婉闻言浑身一颤,像是被这一声惊醒了。
她急促地喘息着,冷汗顺着下颌滑落,掐着叶南鸢的手松了松,慢慢蜷缩起来......
最终,缓缓垂下。
“......抱歉。”她嗓音嘶哑得厉害,“我没认出是你。”
“咳咳咳。”叶南鸢捂着喉咙咳嗽,又伸手揉了揉腰,一时没有言语。
“可以摘了吗?”她此刻的声音比平日低哑许多,尾音还带着颤。
那蒙眼的布条早已被冷汗浸透,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衬得她面色愈发苍白。
“摘吧。”
花婉得到应允,背过身去扯下布条,置于桌上,没再说什么,仓促离去。
叶南鸢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瞥了眼桌上的湿布条,一时哑然。
这人......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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