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际酒店外的夜风带着初夏的微凉,卷走了浮华喧嚣,却吹不散林砚心头那一片滚烫的混乱。颈侧被顾衍之指尖擦过的地方,像落下了一个无形的烙印,持续散发着细微的、令人心烦意乱的麻痒。
他坐进车里,没有立刻让司机发动。车窗外的城市霓虹模糊成一片流光溢彩的色块。他抬手,指尖碰了碰那枚冰凉的铂金领针,猫咪蜷缩的轮廓硌着指腹,提醒着他今晚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回公司。”他最终对司机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办公室的冰冷和空旷与他身上还残留的、属于宴会的微弱香槟气和顾衍之的雪松尾调形成了鲜明对比。他脱下那件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那枚领针也被他有些烦躁地取下,搁在办公桌上。
“关系新阶段”。
顾衍之低沉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五个字像魔咒,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
他试图专注于桌上的文件,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款却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变得苍白而枯燥。眼前晃动的,是顾衍之在拍卖台上举牌时侧脸的冷峻线条,是他挡在自己身前时眼底骤起的冰寒,是他递来苏打水时指尖短暂的触碰,是他坐在温泉池边氤氲水汽里那句“不如现在这样”…
该死!
林砚猛地合上文件,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用力揉了揉眉心。他从未如此失控过,情绪像脱缰的野马,被一个叫顾衍之的人轻易撩拨,脱离掌控。
这种陌生的、强烈的、甚至带点恐慌的悸动,让他无所适从。
桌上的内部电话突然响起,打破了一室的沉寂。是安保部的主管,声音紧张:“林总,我们刚刚监测到,公司内部网络有异常数据流试图访问您的加密邮箱,来源经过多次伪装,技术很高明,但被我们新升级的防火墙拦截了。对方似乎……对之前明诚资本的旧账特别感兴趣。”
林砚的神经瞬间绷紧,所有纷乱的思绪被强行压下。顾峥的余孽?还是新的对手?
“追踪到源头了吗?”
“还在追,对方很狡猾,跳板很多,但大致方向……还是指向城南。”
又是城南。和之前顾衍之提供的IP物理定位信息吻合。
“加强监控,有任何发现立刻向我汇报。”林砚沉声命令,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商业场上的刀光剑影从不曾停歇,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重新打开电脑,调出安保部门传来的监测日志,试图从那些复杂的数据流中找出蛛丝马迹。专注力回归,刚才那些扰人的情绪被暂时隔绝在外。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时,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一条新信息,来自那个他已经存下却未命名的号码。
【还在公司?】
是顾衍之。
林砚盯着那三个字,心跳莫名又漏了一拍。他怎么会知道?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第二条信息紧跟着蹦了出来。
【窗户,右下角。】
林砚一怔,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自己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他起身,走到窗边,朝着右下角的方向看去——
对面那栋摩天楼的某个楼层,一扇窗户后,隐约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灯光下,一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正倚在窗边,手里似乎也拿着手机。
是顾衍之的办公室。他竟然也没走。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表情,但林砚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正穿透夜色,落在这里。
手机又震了一下。
【看到你了。穿这么少,想感冒?】
林砚低头看着手机,又抬头看看对面那个身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跨越了楼宇之间的距离,将两人紧密地联结在一起。他在处理危机,而顾衍之,在对面看着。甚至可能……比他更早察觉到了什么。
他手指微动,回复:【你怎么知道?】
对面几乎秒回:【你的网络安全系统,第三个版本的底层协议,是我的人写的。有异常波动,我这边会收到提示。】
林砚:“……”
一股火气猛地窜上来,夹杂着被窥探的恼怒和一丝……被保护的安心?这种矛盾的情绪让他几乎抓狂。
【顾衍之!你在我公司系统里留后门?!】
【不是后门,是小小的‘善意’提醒。免得某些人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顾衍之的回信带着一贯的欠揍语气,【看来,又有人不安分了。】
林砚看着这条信息,忽然间,今晚所有细微的不对劲都有了答案。顾衍之执意要他一起出席晚宴,高调宣告“关系改变”,或许不仅仅是一场试探或游戏,更是一层保护色——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暗中窥伺的人,林砚现在由他顾衍之罩着,想动林砚,得先掂量掂量。
甚至包括……这套及时送来的、合身得过分的礼服,或许也不仅仅是审美和炫耀。
一种复杂的、滚烫的情绪涌上喉咙口,堵得他说不出话。他再次看向对面,那个身影依旧倚在窗边,安静地,像一座沉默的守望塔。
他握紧了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最终,他缓缓打字:【对方手法很干净,指向城南。】
【嗯。】顾衍之回了一个字,隔了几秒,又发来一条,【我这边也有点新发现,明天早上我去你公司详谈。】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林砚看着这条信息,没有再反驳。他盯着对面那盏孤灯,许久,才回了一个字:【好。】
发送成功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窗外是浩瀚的都市灯海,窗内是他独自一人的寂静空间,而对面的那盏灯,却像黑暗中唯一确定的坐标。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展到今天的。
死对头变成了最诡异的“盟友”,甚至可能……更糟。
手机再次亮起,屏幕光映亮了他略显疲惫的脸。
【早点休息。别让我明天对着两个黑眼圈开会。】
依旧是命令式的、讨人厌的口吻。
但林砚看着这行字,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对面那盏依旧亮着的灯,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关掉了办公室的灯。
走进电梯,下楼,坐进车里。司机平稳地启动车子。
当车子驶离地下车库,汇入夜晚的车流时,林砚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两栋摩天大楼。
他办公室的窗户已经暗下。
而对面的那一扇窗后,那盏孤灯,不知何时,也熄灭了。
仿佛某种无声的默契。
林砚转回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暗处的敌人并未清除。
但这一次,他心底那片因为未知而泛起的细微恐慌,似乎被另一种更强大的、更笃定的情绪悄然覆盖。
他知道,明天早上,那个最不可预测、最讨厌、却也最……让人安心的混蛋,会准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
这场始于阴谋和意外的纠缠,正以一种他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们推向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未来。
而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想抗拒。
第二天早上九点整,林砚办公室的门被准时敲响。
他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串异常复杂的加密数据流蹙眉,头也没抬:“进。”
门开了,一股熟悉的、带着清晨微凉空气和淡淡雪松气息的存在感强势地侵入办公室。
顾衍之迈步进来,他依旧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只是手里拎着一个与他周身精英气质格格不入的……纸袋,印着某家知名港式茶楼的logo。
“早餐。”顾衍之将纸袋不轻不重地放在林砚办公桌一角,正好压在那份待批的文件上,“虾饺和烧卖,你以前偷吃被我抓到那次点的同款。”
林砚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抬起头,对上顾衍之那双深邃含笑的眼。偷吃?那都是高中食堂的陈年旧事了!这人记性能不能别用在这种地方?!
“顾总很闲?”林砚没好气地瞥了一眼那纸袋,诱人的食物香气却不受控制地钻入鼻腔,勾得他空置一早上的胃轻微抽搐。
“关心合作伙伴的胃,是基本素养。”顾衍之自来熟地在对面会客椅坐下,长腿交叠,目光扫过林砚的电脑屏幕,“看来昨晚的小老鼠还没消停?”
“比你闲得送早餐要正经得多。”林砚怼了回去,手下却诚实地打开了纸袋,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精致茶点。他捏起一个晶莹剔透的虾饺塞进嘴里,肉质鲜甜弹牙,是他喜欢的味道。
顾衍之看着他略显急促的吃相,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随即正色道:“城南那边,我的人摸到点有意思的东西。”他拿出一个轻薄如纸的平板电脑,手指滑动几下,调出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和复杂的网络路径图,“对方很谨慎,但尾巴没藏干净。几次跳转最终都汇入了一个废弃工业区的物理地址。巧合的是,那个工业区,去年被一家注册在海外的空壳公司以极低价格收购了,而那家空壳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林砚,眼神锐利:“通过七层嵌套,最终指向了一个你我都认识的老熟人。”
“谁?”林砚咽下口中的食物,心提了起来。
“周世坤。”
这个名字像一块冰投入胃中。周世坤,曾是林父的得力副手,在林砚刚接手林氏时试图夺权未果,被清洗出局,从此怀恨在心。论动机,论对林氏内部运作和旧账的了解,他确实是最可能的人选之一。
“他竟然还敢回来搅风搅雨?”林砚眼神冷了下去。
“狗急跳墙罢了。”顾衍之语气不屑,“他傍上了境外一条不太干净的资金线,想趁机捞一笔,顺便报复。手段比以前阴毒了点,但还是不够看。”
他将平板推过去:“这是初步摸到的他们几个临时据点和一个可能的数据中心位置。动作要快,对方很警觉,打草容易惊蛇。”
林砚快速浏览着那些信息,顾衍之提供的资料远比他自己手下查到的要详尽深入得多。这种效率和信息碾压,让他再次清晰地认识到两人在某些领域的实力差距,以及……顾衍之在这件事上投入的资源远超寻常。
“你为什么……”林砚抬起头,想问为什么如此不遗余力。
“为什么帮你?”顾衍之再次精准截断他的话,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林砚身边,一只手随意地撑在桌沿,俯身靠近,目光落在林砚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唇上,那里还沾着一点虾饺的油光,“林砚,我以为经过昨晚,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他的距离太近,雪松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剃须水味道,将林砚牢牢笼罩。林砚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眼底自己小小的倒影。
“什么共识?”林砚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
“关于你,”顾衍之的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平板上周世坤的名字,目光却依旧锁着林砚,“和你的麻烦,都归我管。”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像一张细密的网,悄然收拢。
林砚的心脏猛地撞了一下胸腔,呼吸微滞。他想反驳,想把这自作主张的混蛋推开,但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在
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顾衍之的眼神太过专注,太过具有侵略性,却也……太过认真。
林砚呼吸微微一滞。
就在这时,林砚电脑屏幕上的安全警报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红色的警告框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数据冲击!防火墙第三层协议正在被暴力破解!来源:[动态伪装IP]...】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妈的!”林砚低咒一声,双手立刻回到键盘上,十指如飞试图加固防御。
顾衍之眼神瞬间冷厉如刀,他直接按住林砚的肩膀:“别硬抗!对方有备而来,用的是分布式僵尸网络,蛮力抵挡消耗太大!”
他几乎是半抱着林砚,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一点,自己则就着他的位置,单手快速在键盘上敲击了一连串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指令,直接切入系统底层。
“你干什么?!”林砚被他圈在怀里,后背紧贴着对方温热的胸膛,甚至能感觉到衬衫下肌肉的绷紧和心脏有力的跳动。这个姿势太过亲密,太过逾矩,让他头皮发麻。
“闭嘴,看着!”顾衍之低声喝道,另一只手仍撑在桌沿,将林砚困在办公桌和他的身体之间,气息拂过林砚的耳廓。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屏幕上,眼神专注得可怕,手指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屏幕上,原本红色的警告框被一个新的、更复杂的黑色指令界面覆盖,无数代码瀑布般滚落。顾衍之不是在被动防御,而是在反向植入追踪程序,试图顺着攻击流逆向锁死源头!
林砚看着那堪称艺术级的攻防操作,一时间竟忘了挣扎。他从未见过顾衍之这一面——冷静、疯狂、技术强悍到令人窒息。平日里商场上的运筹帷幄只是冰山一角。
空气中只剩下键盘急促的敲击声和两人交织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攻击流量在顾衍之的干预下被成功引偏、分流、最终在一个虚拟陷阱里被逐步蚕食瓦解。
五分钟后,尖锐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屏幕恢复平静,只留下最后一行提示:【攻击源已锁定,物理坐标:[城南废弃工业区C区7号楼]】
正是顾衍之刚才提到的那个地址!
危机暂时解除。
办公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林砚还被顾衍之半圈在怀里,后背紧贴着的胸膛起伏略微明显,显示着刚才那番激烈对抗的消耗。温热的体温和强劲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衬衫面料传递过来,烫得林砚脊椎发麻。
顾衍之低下头,下巴几乎要蹭到林砚的头发,声音还带着一点未褪的沙哑和紧绷:“看来,有人被逼急了。”
林砚猛地回过神,触电般从顾衍之的臂弯里挣脱出来,踉跄了一步才站稳,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内个……多谢。”
顾衍之直起身,整理了一下刚才动作间微乱的袖口,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慵懒,仿佛刚才那个散发强大压迫力的技术疯子不是他。他目光扫过林砚泛红的耳尖,嘴角勾起:“就一句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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