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3.
2025.8.27
黎尉&许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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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跪下也没用,我妈她不想捐。”
中年人被拦了路,看也没看清就开口拒绝。
这已经是男人第十四次找上门。
中年人见他还是这副样子,和一年前以商业新贵的碰面差太多,“黎先生,你有这功夫,还不如找找别的方法。”
“你之前说的五百万...”黎尉极轻地叹息,随后轻轻闭眼又睁开,眼眶红了又红。
中年人矢口否认,“什么五百万,我妈最近身体不舒服,捐不了肾,你现在就是给我一千万都没戏。”
“要么找别人,要么就等死!”
黎尉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摔在墙上,“捐不了肾,但可以给别人?”
他无视眼前人的挣扎,继续,“身体不舒服,但可以下地捐肾?”
中年人还在狡辩,“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黎尉笑得渗人,拳头蓄力,大衣口袋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抖动。
看到名字的那一刻,他的拳头落到墙壁,电话接通,黎尉的声音低了又低,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宝宝。”
我笑眯眯出声,“黎尉,你回来了吗?”
也就是这句话,让黎尉所有的冲动化为齑粉,手背的痛到底是抵不过心疼,“嗯,在路上了,刚去了趟城南,给你带了馄饨。”
电话那头的回话,停歇几秒,随后讨好的语气传来:“那我吃两个。”
“好,”黎尉虎口松了力,很快回我,声音温柔得不成样子,“剩下的我吃。”
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中年人也是一怔,他抬头,看着黎尉擦去眼角的泪,头也不回的上车离开。
就好像他从未出现在这里。
从未知晓这荒唐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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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食欲不振,吃馄饨都是十口才吃一个。
主要是每天都得吃大把的药,实在没有精力把时间应付在吃饭这件事上。
以前和我病房的阿姨总笑我吃饭像屯粮的仓鼠,脸上的腮肉圆嘟嘟的。
只不过阿姨离世,我也变得消瘦,再也没有人形容我像只仓鼠。
今天的黎尉依旧没有催促,他不爱在我吃饭的时候说话,也不让我说话。
每次我专心吃饭,他就在对面看着。
这些天,我吃饭很慢,慢到一顿饭得吃两个小时。
一会儿数米、
一会儿数菜、
一会儿数张嘴数。
“吃个饭都不消停。”他笑。
黎尉从不催人,我吃得慢,他就在身边处理工作。
虽然视线没在我身上,但我有什么动静,他都能瞬间把我捞到怀里安抚莫须有的情绪。
馄饨是我俩读大学常吃的那家,只卖上午。
老板娘认识黎尉,长京法学系的名人,她家姑娘在隔壁大学念书,常和她说起。
后来黎尉白手起家,脱离了专业,其他人便只能在财经频道看到他。
除了雷打不动的周一,他会去一趟城南。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
也自然不知道他的妻子快死了。
我其实不算他的妻子,事实上在去民政局的前一天,我确诊尿毒症。
不止是黎尉,还有我,都松了口气。
黎尉订了环球旅行,还能退,我们需要钱。
而我想他有合适的爱人,不会连累他二婚。
现在的男人二婚可难娶了,我不想到时候在天上急得团团转。
半月后,我俩的共友来医院,带来了温哥华的明信片。
共友和黎尉对视良久,最后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匍在桌上盯着明信片笑的我身上。
“你是个好人。”
“黎尉。”
黎尉复杂的情绪直冲脑门,曾经三人一起吃黄焖鸡时,共友还告诫过自己让他好好对许乔。
“许乔这个人性子单纯,被家里保护得很好,除去母亲早逝,她爸是最爱她的人。”
“你如果喜欢她,就放弃你的自尊,首先学会向爱人低头。”
共友知道,黎尉性子淡,家里的人全都散完,一个人走到现在。
追许乔,是他做过最不真实的事。
吃黄焖鸡前,我俩还在闹脾气,黎尉不肯低头,共友怕我受委屈,悄摸说的这几句话。
光在黎尉的眼角停留,共友走进室内和我告别。
“陈勉,你要走了吗?”
陈勉点头,“回温哥华。”
我唇角勾起笑,“一路顺风。”
陈勉俯身冲我笑,一如以前我们都还年轻,“乔乔,别勉强自己。”
我回头的瞬间,看到他已经把枕头下的安眠药拿走了。
陈勉想我再努努力,最起码不要放弃黎尉。
他知道,现在黎尉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陈勉出来的时候,对上黎尉的视线,“我要留在温哥华了。”
陈勉知道如果是他,是没办法接受住这么多打击。
黎尉在许父离世、再得知许乔确诊尿毒症末期,提前渡过少年时期,走向中年,一个人强撑着走了太久,连他有些不忍心。
他不得不承认,黎尉是个顶顶好的人。
有他陪着许乔,是大于世界上每一个人。
“明信片最里层有张卡,”陈勉拍拍他的臂膀,“有一百万。”
“实在走投无路,再找我。”
黎尉没办法拒绝,他太需要钱了。
“肾源的事..”黎尉看向我。
“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陈勉摇摇头,和他一块看向我。
我察觉他俩的视线,朝他们露了个笑。
梨涡显露,乖得很。
/
视线再次汇聚。
我放下筷子,馄饨由滚烫到凉透,终于吃完两个。
我招手,仰头看着他,“黎尉,我吃不下了。”
黎尉挂断电话,俯身亲了下我的嘴角,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我吃。”
我当时并不知道黎尉的这通电话,是在为我违规找肾源。
他比我更珍惜我的命。
吃过晚饭,时间来到晚上十点。
紧挨电梯间的五间病房,等候肾源的只剩下我,有些没等到去了负一。
有的有幸轮候捡回一条命,可等到的太少了,我就是那个既幸运又不幸于的个体。
半月前,我被通知肾源终于排到。
邻了手术,对方又拒绝。
黎尉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家属,得到五百万一颗肾的消息。
公司刚上正轨,期间不乏棘手的业务,读大学的时候,他经常拽着我到外面吃麻辣烫。
曾见过病人家属哭着求眼角膜的新闻,当时只觉得怜惜,真到了这步,黎尉才惊觉,救心爱的人,自尊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明天下午得去趟公司,找了个护工来陪你玩。”
黎尉声音轻缓,背着我在走廊走了半程,剩下的搀着我缓步回去。
冬风吹得窗户唰唰响,两人的脚步处于同频。
“这周的菜谱我都给你安排好了,如果再有什么想吃的就给我说。”
我想到病床前那张手写的食谱,选修专业课他来找我一块,辅修的课本都是他的笔迹。
【许乔。】
他用瘦金体写了无数遍。
没想到我赞不绝口的字体,会落到我的透析单上。
我轻声开口,和他商量,“每天都是青菜、丝瓜汤,盐分都少得可怜,我嘴里都没味的。”
“就不能让吃口辣的?”
黎尉没说话,只是怜爱地亲亲我的嘴角,倾听我的苦涩。
我不喜欢看他哭,和我谈恋爱这么久,他一次都没有哭过。
许父从入院到离世,我哭过四十五次。
他都只是抱着我,让我感受到他的存在。
可是女生都是敏感的,更别说做一次透析就十个小时的我。
自从生病,我对所有东西都是敏感的。
包括黎尉。
其实他也哭过,都是在早晨,阳光照进病房的时候。
因为透析,我一晚上都睡不着,没有人能撑得住这样的高强度治疗。
我晚上不睡,他连哭都没时间。
只能趁阿姨打扫病房的时候,擦下眼泪。
久而久之,我也习惯哭,不出声。
/
护工是个胖胖的阿姨,和蔼可亲,陪着我玩了一下午的跳棋。
吃饭也遵循我只吃了一点,每件事都做到极致的好。
黎尉每半小时都发来消息,有时候是吃饭的照片,有时候是外面的天空。
...
入夜起风,护工到点下班。
我缩在被子里,抱着二十岁时他亲手缝制的娃娃睡觉。
细腰被后来人拥着揉进怀里,脖颈在散落的热气里渐渐发红。
黎尉微红的眼角刺痛我的眼睛,他裹挟酒气和风雪的味道将我抓入尘世。
我浮空的脚在他的努力下,暂且落脚于人间。
“饿不饿?”我轻声感受他的存在,他却将我整个按进怀里。
男人滚烫的躯体压得我耳尖酥麻,我再次偏头和他对上视线,黎尉裹着醉意的眸子静静凝视着我。
就在我以为他要么点头要么摇头时,他却笑了一嗓子。
“几百块钱的护工还是不如我,怕得罪你这个小宝,什么都听你的,饭就吃这么一口怎么够,”他曲着手肘撑在枕头上,手指勾着完全没动过的保温桶,“多吃一口都不行?”
“还是嫌我赚钱少,饭都吃不起了?要给我留着?”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他的吻压了回去。
我们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亲近过,到了最后他只是吻了吻我的上半身。
“是不是这样的我,让你没兴趣?”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没有脑子的话。
果然,黎尉的眼神变得晦暗,昏暗的半边天下,他往后退了几步。
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黎尉。”我想起身,他的手已经先一步下落,将我拉起。
男人站得很笔直,臂弯紧紧的搂住我。
“对不起。”
我轻笑一声,“治不好就算啦。”
“不要有这么大的压力。”
“黎尉,我心疼你。”
雨点哗哗坠地,我就像枯竭的干井没有精力维系他的爱。
我之所以觉得护工阿姨好,是因为再次体验了母亲的爱。
却忘记了,我享受的爱已经被黎尉潜移默化的影响了。
“我们没钱了。”黎尉没有办法认清这个现实。
不是他们没钱,是当时的五百万他没办法拿出来。
现在他有钱都没办法得到肾,即使今晚喝得烂醉,都只能得到尽力的结果。
“我知道。”我的眼睛像浸湿的毛巾,被病魔折磨得不再水灵,只能用眼泪来心疼他的付出。
黎尉稍稍跪地,将脑袋放在我的腿上。
他留有余力,不敢放松怕压坏我。
我抚摸着他的发尾,一次又一次的放轻语气,“黎尉,如果有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黎尉应了一下,问了我相同的问题。
我笃定点头,“我会,那你也要和我一样。”
因为我知道他所有的事情都和我说过了,而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他。
我怕我死了,他会怪自己。
好在,他在我话落之后,应下来。
“嗯。”
/
半个月的时间,我的状态越来越差。
我曾听到医生和黎尉说了些什么,他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黎尉。”我叫他。
他跪在床边,听到我的声音,最后在我不清醒的前两分钟,吻了吻我的嘴角。
“好好活着,我的宝贝。”
我想回他,可是没办法发出声音。
再次醒来,我看到了陈勉。
“坐。”我招呼他。
陈勉点头,眼里残留的悲恸是我看不懂的。
“黎尉应该还在公司,等他回来让他带你去吃饭。”
提及黎尉,陈勉的神情变得不自然。
“黎尉他...”
这次我终于从他的眼里读懂了什么。
原来,死从来不是我能主宰的。
黎尉替我续了命。
而他死在我手术前的几个小时里。
“他到处找肾源的时候,无意得知和你匹配的消息。”
“她知道你在瞒着他。”
我愣了一秒,“他不是只有一个肾吗?”
黎尉从小到大都是单肾,按医生说的存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当时肾源匹配,他非要去查验,医生先一步告知我结果。
我原本打算一辈子保守这个秘密。
没想到...
陈勉没有告诉我,他如今在哪。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去墓地看了他。
这才从陈勉口中得知,他是在夜里自杀。
那段他发给陈勉的信息,我只看了一次。
印象深刻的只有那几句话。
【有段时间,她被透析折磨得不成人样,连圆脸都消瘦下去,全身没有哪个地方不疼。
我干脆把工作都带到病房来,毕竟他可以一天吃一顿,但许乔只能吃一顿,我没有办法不努力。
我能把省的钱都给她用,但许乔没办法用一辈子。
我能挪动的钱都在当时许父患癌时用得差不多了,但许乔的透析要钱。
许乔喜欢的房子还要还贷。
就连我白手起家的公司都得经营。
...
所以我用五天理完了一切,我留了三百万,你的那一百万我定时在下周自动转账,剩下的劳你帮我交给她。
告诉她,没有哪个爱人是可以眼睁睁望着妻子去世的。】
/
可是,黎尉。
我还不是你的妻子。
可是,黎尉。
你走后的第二天,肾源有了。
可是,黎尉。
我爱你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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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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