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添城的深秋,已有肃杀之气。督军府邸朱红的大门今日却未如往常般紧闭,反而洞开着,透出里头一丝不同寻常的喧嚣。
不是正室夫人进门时那般十里红妆、全城瞩目的喧腾,而是一种克制的、压着嗓门的忙乱。下人们捧着扎了红绸的箱笼无声地穿梭,脸上看不出多少喜气,只有一种执行命令的谨慎。
单疏澜坐在自己院子的窗边,手里拿着一卷书,却半晌未翻一页。
窗外那棵老海棠的叶子都快落尽了,枯瘦的枝桠分割着灰白色的天空。
丫鬟芸香轻手轻脚地进来,添了次热茶。
芸香是单疏澜的陪嫁丫鬟,打小就跟她,算是这身在府里为数不多的“自己人”
芸香觑着她的脸色,低声道:“夫人,前头……轿子快到了。您要不要……?
“我要做什么?”单疏澜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满室的寂静,“去观礼?还是去受她的茶?”
她的语气里没有怨怼,只有一种深切的疲惫和茫然。正室夫人接受姨太太的敬茶是规矩,可她算哪门子正室夫人?一个成婚当日便独守空房,夫君一年也见不上几面的“牌坊”,去受另一个女人的礼,岂不可笑?
芸香噤了声,眼里替她委屈。
单疏澜放下书卷,走到窗边。冷风拂过她的面颊,带来前院隐约的乐声——不是迎娶正妻时庄重的鼓乐,是俏皮甚至带点轻佻的唢呐小调,一声声,像针一样扎人。
她看见一顶水红色的轿子,从侧门被悄无声息地抬了进来。
没有拜堂的仪式,没有宾客的喧哗。那顶象征着妾室身份的轿子,像一抹突兀的、不合时宜的胭脂,蹭在了督军府这副灰暗沉重的画卷上。
她的夫君,督军沈屹川,甚至没有来知会她一声。纳一房妾室,于他而言,大抵和添置一件家具无异,无需告知原主。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地发疼。她以为自己早已麻木,可当另一个女人以这种方式闯入她死水般的生活时,那钝痛还是清晰地泛了上来。
她正欲转身离开窗边,不再看这闹心的一幕,却见那顶水红轿子的帘子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了一角。
新娘子似乎自己掀了盖头。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纷杂的枝桠,单疏澜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淬了火的星子,直直地、毫不避讳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望来。
没有新嫁娘的娇羞或惶恐,没有妾室该有的卑微与闪躲。那眼神里充满了太过复杂的东西——有探究,有好奇,有一种近乎灼热的……专注?
单疏澜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那道视线。
是谁?
怎会如此无礼?
又为何……独独望向她这里?
轿帘很快落下,隔绝了那两道令人心惊的目光。那抹水红色迅速消失在了影壁之后,像是从未出现过。
前院的喧闹声也渐渐歇了,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单疏澜抚着窗棂,指尖冰凉。风更冷了,卷起几片枯叶在地上打旋。
她隐隐有一种预感,这座她被困了数年、早已习惯其冰冷秩序的牢笼,从今天起,似是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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