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督军府宴开数席,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沈屹川端坐主位,接受着麾下军官和城中权贵的敬酒,面色一如既往的冷峻,唯有在几位心腹将领凑近低语时,眉宇间才略见一丝松动。喧嚣的人声、酒肉的香气,交织成一片浮华的太平景象。
单疏澜作为正室夫人,自然位列主席,坐在沈屹川下首。她穿着一身按品级定制的绛紫色团花锦袍,头戴珠翠,妆容得体,却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她的目光偶尔掠过对面空着的一个位置——那是留给祝明漪的。按规矩,妾室虽不能与正室同席,但在这样的家宴上,通常也会设一偏席以示存在。然而,那个位置自始至终都空着。
“祝姨娘身子还有些不爽利,怕冲撞了喜庆,特意告了罪,在自己院里歇着了。”管家福伯如是回禀沈屹川。
沈屹川只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在意。席间众人更是无人关心一个无足轻重的妾室是否在场。
唯有单疏澜,在听到这句话时,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刻意回避?回避这令人窒息的应酬,还是回避与她同处一室的尴尬?她不由得想起那本被自己藏在枕下的无名札记,想起祝明漪赠书时可能怀揣的心情。
宴至中途,单疏澜借口更衣,离席走到了廊下。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宴席上沾染的浊气,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更衬得这深宅大院的寂静幽深。
她信步走着,不知不觉,竟又来到了通往“漱石斋”的那条小径入口。与主院的喧嚣相比,这里安静得仿佛是两个世界。只有檐下几盏孤零零的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晕。
她站住了脚,犹豫着是否该转身回去。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却异常熟悉的药香随风飘来。她循着香气望去,只见“漱石斋”的院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温暖的烛光。
鬼使神差地,单疏澜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内没有张灯结彩,只正屋的窗户上映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单疏澜走近些,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她看到了屋内的情景。
祝明漪并未卧床,而是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棉袍,独自坐在一张小圆桌前。桌上没有丰盛的酒菜,只简单摆着几样清淡的素食,还有一小壶酒。她正微微侧着头,专注地看着窗外墨蓝色的夜空,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静谧,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安然。
她没有发现窗外的单疏澜,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与她无关。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心思难测的妾室,也不再是那个据理力争的医者,倒像是个……在守候着什么的寻常女子。
单疏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这个除夕夜,自己在那繁华宴席上感受到的是孤寂,而祝明漪在这清冷小院里,拥有的却是一种难得的宁静。
她没有进去,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外寒冷的夜色里,看了许久。直到屋内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动了一下,单疏澜才像受惊的兔子般,慌忙后退,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漱石斋”的院子,快步融入了黑暗之中。
回到喧闹的宴席上,周围的欢声笑语仿佛隔了一层膜。单疏澜的脑海里,反复浮现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温暖的烛光,素净的侧影,以及那份遗世独立的宁静。
原来,在这座令人窒息的牢笼里,还有人能以这样的方式,为自己守住一方小小的天地。
这个认知,让她在孤寂之余,竟也生出了一丝微弱的……羡慕,乃至向往。
而当沈屹川例行公事般地向她举杯,说着“夫人辛苦”的客套话时,单疏澜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身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以及这满堂的虚伪热闹,距离是如此遥远。
她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偏向了那个西边小院里的、谜一样的女人。
子时的钟声敲响,爆竹声骤然变得密集,预示着新年的到来。单疏澜随着众人起身,接受拜贺,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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