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捧着那个装有银簪的首饰盒,脚步迟疑地走向西边的“漱石斋”。她心中惴惴不安,夫人这突如其来的回礼,着实令人费解。这并非寻常的主母赏赐,倒更像是……平等的往来?这在这深宅大院里,可是从未有过的先例。
“漱石斋”院门虚掩,院内静悄悄的,只有几株耐寒的草药在墙角挺立。芸香叩了叩门,出来应门的正是祝明漪的贴身丫鬟小荷,脸上还带着前几日惊吓后的余悸。
“芸香姐姐?”小荷有些惊讶。
芸香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将首饰盒递上:“这是我们夫人给祝姨娘的年礼,说是谢谢姨娘送的胶牙饧,图个礼尚往来。”
小荷更是愕然,双手接过盒子,讷讷地道了谢。
芸香完成任务,片刻不愿多留,转身便走了。小荷捧着那精致的盒子,像是捧着一团火,快步走进屋内。
祝明漪正坐在窗下翻看一本医书,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见小荷捧着个陌生盒子进来,她抬起眼,投去询问的目光。
“姨娘,是……是棠梨苑的夫人派人送来的,说是给您的年礼,谢您的糖。”小荷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祝明漪翻书的手指顿住了。她缓缓放下书,目光落在那个首饰盒上,瞳孔深处仿佛有星火骤然亮起,又迅速被她压下。她沉默了片刻,才伸出手,轻轻打开了盒盖。
那对镶着南珠的银簪静静地躺在柔软的绸缎上,光泽温润,样式雅致,并非敷衍的赏赐,而是用了心的挑选。
小荷在一旁屏住呼吸,看着自家姨娘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冰凉的银簪和圆润的珍珠,仿佛触碰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宝。祝明漪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一点点地向上弯起,最终形成一个无比真实而柔软的笑意,连眼角都微微漾开了细纹。
那笑容里,没有算计,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欣悦和……感动。
“她收了……”祝明漪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终于……肯收下我的东西了。”
这不仅仅是一份回礼,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回应,一道她期盼了太久太久才等来的微光。单疏澜终于不再是完全封闭的,她主动敲开了一条缝隙。
“姨娘,这……”小荷看着主子异样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祝明漪合上盒盖,将那份汹涌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对小荷吩咐道:“去把我那个紫檀木的小药箱拿来。”
小荷依言取来一个半旧却擦拭得十分干净的小药箱。祝明漪打开药箱,从最底层取出一个更小的、用黄绸包裹的物件。揭开黄绸,里面是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薄薄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她摩挲着那本旧册子,眼神变得悠远而复杂,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时光。最终,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用一块干净的细棉布将册子仔细包好,放入一个崭新的锦袋中。
“把这个,”祝明漪将锦袋递给小荷,语气郑重,“送去棠梨苑,交给夫人。就说……这是我偶然所得的一本前人札记,记录的是一些调理气血、安神养心的古方,或许对夫人有益。切记,亲手交给夫人,不必多言。”
小荷接过锦袋,感觉分量很轻,却又似乎沉甸甸的。她虽不明白这本旧册子有何特别,但见姨娘如此郑重,便知绝非寻常之物。
当这本无名札记被送到单疏澜手中时,她再次感到了那种熟悉的、被卷入漩涡的晕眩感。祝明漪的回礼,又一次超出了她的预期。不是金银珠宝,不是吃食玩物,而是一本……医书札记?
她挥退众人,独自在灯下打开了那个锦袋。册子很旧,墨迹也已暗淡,但字迹工整,记录的药方确实多是调理妇人气血、宁心安神之类,配伍精妙,有些甚至闻所未闻。
这绝不是什么“偶然所得”。单疏澜几乎可以肯定,这是祝明漪极为珍视的私藏,甚至可能是……师门传承或家传之物。她将此物赠予自己,其意义远比那对银簪要重得多。
这份“重”,让单疏澜感到惶恐,更感到一种沉甸甸的、无法回避的触动。
祝明漪,你究竟是谁?你一次次地靠近,一次次地赠予,究竟想要什么?若真如我所猜想的那般……这世道,又如何容得下这般惊世骇俗的情谊?
单疏澜合上册子,将其紧紧按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另一个女子透过纸张传来的、滚烫而执拗的心跳。窗外的夜空,无星无月,一片墨黑。
而她心中的迷雾,却似乎因为这份沉重的馈赠,被吹散了些许,露出了底下更令人心慌意乱的真相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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