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他这种罔逆人伦,祸乱阴阳的人,阖该千刀万剐,做成人彘,再扔进油锅,烹炸一百年!看他以后如何作妖……”
晕眩袭来,耳边传来吵嚷声。
景音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一秒。
作为刚拿到二级执业证的一流天师,他寒窗苦读半年,终考入编制,成为重案四组灵异调查向的特殊员工,还参与了“市122特大古项目重筑”项目。
历时三年,古寺重建完毕,喜迎开光仪式。
他欢欢喜喜地收到二十万奖励尾款,正想着补觉醒后,犒劳下自己。
谁知道,世界给他来了个大变活人。
……变哪去了啊?
怎么还要炸人彘,封建王朝吗?
景音混沌睁眼,眼前光线晃乱,看谁都如同动感光波奥特曼。
他晕乎乎伸手,想找个依靠。
摸来摸去,触手皆是沙砾般水泥地面。
……?
七十年代?
他加快速度,向前摸了摸,终在冰凉金属感的轮廓边上,触到一缕触手光滑的衣料,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多摸两下,就被侧方一人气急败坏地扯下。
“还敢对先生贼心不死?清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啊!”
景音趴在地上,感受腿根一阵火辣辣的痛,不禁悲从心来。
什么清楚吗?
他不清楚的地方可太多了!
最关键的是,作为孤儿,穿也就穿了,他无家人惦念,你倒是把我的二十万支票和编制身份,跟我一同穿来啊。
他好不容易考的,辛辛苦苦赚的!
千军万马独木桥,含辛茹苦三年半!
景音抽了抽鼻子,泪眼娑婆地抬目,视线缓慢聚焦,瞳孔骤缩。
房间不算大,约莫三十余平,装修简略,堪称家徒四壁,连地板都没有,回归生命最原始的本味,白墙水泥地,只有家具彰显出主人的品味。
入目所见,皆是纯实木,其上造型精妙绝伦,主体更是由整根百年古树雕琢成。
面前两个男人,一个身形高挑,面色不善,看他如见生死仇敌。
另个坐在轮椅上的倒是冷白似玉,眉深目浓,如雾气渺渺间的泼黛远山,唇间一点殷红,更添三分惊心动魄的瑰丽。
只可惜看他如看蝼蚁,好似训狗。
两人对他感官明显相当之差。
景音顿时想要吸氧,他都做什么了!能不能给点提示。
别人穿越不是都有记忆的么?
他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屁股处传来一抹凉意,景音下意识低头,瞳孔猛缩。
身下怎么这么多血?
而且他下半身根本没穿裤子!
全身上下,就一件宽大的薄款白衬衫,勉勉强强盖住大腿根,露出一双笔直纤细的腿。
视线向前。
是床。
他懵逼凝视。
其上凌乱,鲜血四溢,弥漫整个床铺。
但不太像出了事,倒像是有人躺进去,又被揪出来,地面隐约间可见一道拖曳痕迹,从床头直指……自己这里。
景音不敢置信地抬头。
这是穿成了……什么啊?
变态嘎嘎哒吗?
黑脸聒噪男再度响起,站在看起来就很冰清玉洁的先生身后,活像黑无常:“现在认错么?”
语气阴冷,手中还拿着把刀,不断把玩。
景音很怀疑,自己不管接下来说什么,这把刀都要插在自己身上。
他试探抬头,与所谓先生对视。
很明显,这里对方才是老大。
只可惜,对方毫无怜惜之感,视他如视死物。
景音欲哭无泪,在对方的不断催促中,鼓足勇气,磕磕绊绊道:“不……不认行吗?”
……
——“诶?我说小先生,你在这摆摊算命,庙里能同意吗?”
一道女声将景音从回忆里唤醒。
景音抬头,露出一张尤为昳丽的脸蛋,脾气很好地回答:“同意啊,怎么不同意?”
就是他们让自己来这摆摊偿还原主欠下的债的。
昨日,死亡威胁下,求生欲暴涨,原身记忆复苏,让他捋清了境况。
这具身体,说来也是他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前世。
常听大师讲,人若修行到一定境界,便要去各个生活过的世界了善缘、恶缘、姻缘、法缘,不断清洗习性中的贪嗔痴疑慢,度人度己,如此方可修成最圆满的极果如来。
景音没想到,他一个刚入行不久的二级天师,也会溯世回转。
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神棍!
睁眼就是被风水界大佬教育、训诫的死亡冥场面。
对方名叫闻霄雪,尤擅风水五术,年纪虽不大,却已是天师界翘楚。
而他,因为体质特殊,能通阴召灵,没少招摇撞骗。
鬼虽由人而变,却属阴,又破三维空间限制,自有阳人没有的神通。
东北马家文化里,掌堂教主不在时,统领仙堂、管理百十号仙家的碑王,正是“鬼仙”,也便是家中故去的阴人,可见本事之高。
原身仗着灵性颇高,在阴间大搞财色交易,招揽一批无人供奉的九横孤魂,给对方送钱送元宝烧纸扎人,哄得众鬼心花怒放。
他要什么消息,都能给打探出来。
待挑选好目标人物后,便化作神棍,当街去拦,言说种种,铁口直断,惊的对方直呼仙师。
旋即花大几千大几万请符、做法事,就顺理成章了。
夜路走多了,总有湿鞋的时候,原身三日前惹到了个硬茬子,对方有些人脉,求助到了行内人。
一来二去,引起了顶层人士的注意。
最近京市正好在开会,要组建专门的灵异事件调查机构,即将落成之际,自然要烧几把火出来,抓些典型。
原身不出意外地被盯上了。
走投无路下,原身神智癫狂,选择了拿刀潜入主办自己案件的闻霄雪家里,埋伏到对方床上,妄图给对方一个惊喜。
至于身后的血迹和痛感,都是交手过程中,自己给自己捅的。
当场鲜血狂飙,就连裤子,都是自己脱的,说什么要让他们开开眼。
刚穿来的景音没想到这么绝望的现实真的发生了。
该死的求生欲作用下,硬着头皮打响反抗第一枪。
想到原身种种事迹,脚趾都要抠出一座城堡了:“先生,我……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下。”
他深吸一口气,飞快道:“我愿意成为先生手里的一把刀,苦海回头,重新做人。”
“呵,先生从不用你这么脆的刀。”黑脸男冷笑。
闻霄雪倒是盯着他半晌,眼中似有疑虑,终给他看了幅卷轴,问他能看见什么。
是一个背对他们的古人画像,长发随风而动,手持拂尘,微微偏头,露出半张精致侧脸。
景音盯着看了两秒,眩晕突来,但见煌煌金光中,那人竟似活了过来,缓缓转身,唇角带笑。
心脏漏停一拍。
景音错愕眨眼。
这人怎么和先生长得如此像?近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闻霄雪冷冷问:“看见了什么?”
景音晕乎乎答:“先生您。”
黑脸男当时就炸了,刀跌落在地,仿若依萍附体,满脸的不可置信,冲上来就要掐死他,问他从哪知道的。
景音险些被勒死,最后还是被闻霄雪救了下来。
对方看着他,声如凝冰,道:“你知不知道以你所做的事,我可以直接将你送进去,很多人都想让你吃些教训。”
景音大惊失色。
他回来的世界,竟然不是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法治国家?
闻霄雪垂眸,看他半晌:“但我可以留你一命。”
……
闻霄雪把他带到了京市的老城隍庙,说让他在这里打工还债。
景音装神棍两年,总计骗了各大缘主四十八万两千零三十七块八。
了官司要赔一罚三。
景音看眼余额,震惊发现兜比脸干净,仅剩三块六。
他腆着脸道:“先生,能借点吗?”
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结果真正降临,才发现准备做少了。
闻霄雪告诉他。
算命抵一百,算错扣一千。破事抵三千,破错扣三万。
自己的业力,理当自己了。
景音还能说什么,丧丧地答应了,总比死了或者进去强。
今天是他上任第一天。
眼前的则是第一个光顾生意的客户。
女人衣着简单,但剪裁得体,面料上乘。
脸则方中带圆,翘鼻秀眉,面色红润,很标准的富家太太长相。
唯一的问题,就是音飘且柔,讲起话来,让人听着有些气弱。
此相主指人心性敏感,意志力薄弱,很容易受外界影响,伤春悲秋。
景音给其定名为“黛玉音”。
国内某位很出名的女性作者,就是此音,人人皆叹才高三斗,文字敏感而细腻,只可惜除却短暂拥有的浪漫爱情,终身都如风中秋草,奔波漂流。
女人见他点头,轻“咦”了声,纳闷道:“这不是公家庙吗?”
还允许有人摆摊算卦?
景音活跃气氛:“大概是因为我无证上岗,所以没人管吧。”
庙的归属问题,景音也不清楚,他个改造罪犯,哪配知道秘辛,不过既然归公家,那便不是宗教事务局就是文旅局了。
女人笑开:“你们真有天师证这种东西吗?”
景音:“当然啦。”
只不过他没有罢了。
还天师证,他最多有个身份证,还差点被吊销。
景音热情推销:“您想算什么?”
这具身体模样堪称棍选之子,极具亲和力,笑起来如沐春风,毫无攻击力,是所有长辈都喜欢的款。
不然也不能骗人骗的那么轻松。
景音拉过自己刚写好的白纸。
这是从请香处方阿姨那里借来的a4纸,边上写有服务项目和价格表:除鬼降妖,画符问阴,铁口直断,算命破煞,转运纳福,每项一百,不准可退。
女人看了半天,没找到自己在电视剧里常看的,脱口而出:“你竟然没写测字,是不会吗?”
“……?”
景音看了眼前女人半晌,确认不是来砸场子的,将话题圆过去:“诶?好像是我忘写了。”
测字,直观是直观,但比起奇门遁甲、梅花易数一类的起占,很明显工作量太少,会让花钱的缘主,觉得钱花得不值,下次再也不来了。
女人惊奇:“咦?还真会啊,那就测字吧。”
说完,飞快扫码付款。
她对这些不是很信,但是京市的老城隍庙却是常来。
这是明朝留下的古建筑,听说洪武二年,明太祖封京都及天下城隍神时就在了,几经修缮维护,周遭山清水秀,景色怡人,散步的好去处。
人人都说此处灵验非常,她没什么感觉,只知道来后每每回去,都会睡几日舒心的好觉。
怕就是网上说的“磁场”吧。
女人提笔写字,她在摊子上随手找来支笔,第一笔没出油,不紧提醒:“小大师,你家笔——”
墨水泅出,登时顺滑。
女人略略尴尬:“……哈,还挺好用。”
龙飞凤舞的大字顷刻完成,女人把纸张推过去。
是个缺顶尖一点的宜字。
女人笑眯眯等结果,望向景音时分,不禁出神,她女儿和对方差不多大,对方都已经能出来自立门户了,她女儿还待业中。
早上她还忍不住念叨。
一个孩子,就不能一手抓考研,一手抓考公,一手抓恋爱,一手抓留学,一手抓创业吗?
孩子只吐槽回:“八爪鱼都没你能抓,还抓这抓那,我最多给你抓个手抓饼。我要能有这么多手,我当场给你表演个千手观音摇花手飞出地球。”
说完,背包走了。
女人出神,并没看见景音看见字的瞬间,忽怪异的神色。
直到景音抬眸,定定望来。
景音顿了顿:“如果你问你女儿的话,她就要死了。”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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