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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死者李文豪

桥城机车车辆厂位于桥城东北角,是桥城名副其实的钢铁心脏。清晨,身着深蓝色工作服的工人们如汩汩的血液一样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涌入其中,令机床的齿轮搏动运转,直至黄昏,巨大的钢铁心脏又迸射着将被汗水浸湿衣衫的疲累工人们排出体外。桥城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就在这巨大的搏动间慢慢筑起。

车间里散发着重金属与油的气味,车间班长穿着鞋面由钢板支撑的工作靴将白勇领进了更衣室李文豪的置物柜前。

置物柜里东西寥寥,几副工作手套,一个水壶,一个饭盒,一套工装。

车间班长似乎对警察的到来早有准备,连带着李文豪的歇班记录也一并拿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李文豪出事了?”白勇问。

涉及毒品是要案,警方格外谨慎,对外封锁一切消息,只称李文豪之死为醉酒意外,实则将从两个方面对案件进行侦破,一是药物来源,二是死者的人际关系。

根据法医燕子的尸检报告,死者是在服药半小时左右死亡,结合小区和银行监控,死者倒下的时间在晚上十一点三十七分左右,这期间死者的所有行动轨迹和接触者都要排查清楚,而对于处在作案时间范围内的饭局五人及与死者关系密切者则需要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毫无疑问,李文豪所工作的车间是人际关系中重要的一环。

“赵爱国说的。”车间班长说:“厂子这么大,大家邻里街坊住着,一个人知道了,全厂就都知道了。”

同车间的工人们不时路过更衣室,朝里露出探究的表情。虽是十二月隆冬,但车间温度高,工人们到了室内便着秋季工服。白勇看向李文豪的更衣箱,里面仅有的一套工服是夏季的。

“李文豪平常都回家洗衣服吗?”白勇问。

“不,大家都在厂里的洗衣房洗。”车间班长说。

“那他更衣箱里怎么只有一套夏季工服?”

“他半年前办理了熄工,最后一次过来上班就是夏天。”熄工等同于一种挂名长期假期,每月只拿工厂的最低生活保障金,于李文豪这样的工人来说,不过一千四五。白勇看过歇班记录,李文豪最后一次打卡是今年的六月二十日。

“说是他妈住院了,身边离不开人,得陪床。”车间班长说:“不光请假,还问工友们借了不少钱。白警官,受累跟您打听一下,李文豪死了,那他欠的钱,他闺女是不是得帮着还啊?”

“李文豪借了多少钱?从什么时候开始借的?”白勇问。

“差不多两年前,他哥脑溢血死了之后,老太太就开始住院,心脏上支架,李文豪就到处借钱。借的不多,张嘴也就三千五千,但架不住借的人多,零零碎碎也够瞧的了。你看外面路过的工人,不都是看热闹的,多是债主。人已经死了,我们也不是没有同情心,但确实这个事吧...”

白勇打断了他:“拿张纸,李文豪欠了谁的钱,什么时候欠的,欠了多少,全写上。李文豪每月挣多少?”

“少的时候三千,多的话七千,在小镇够生活了,但他这个人心思不在过日子上,玩心大,挺大年纪了还跟小年轻一样挥霍着过日子,手里存不下钱。听赵爱国说他喝酒出了事,我们一点都不奇怪。不过万幸他倒的是工商银行,那边是厂区范围,疏通一下人脉,抚恤金能多拿不少...”

“他平时跟谁交好吗?”

“在厂子里基本都说得过去,非说近点的就是赵爱国,不过也是因为赵爱国的闺女跟李文豪的闺女玩得好,俩小孩同班同学,连带着大人也总走动。但这事现在不好说了,赵爱国他闺女小学没上完就得病死了,听说李文豪好像让自己闺女认人家做干爹了,不过走动还是少了。厂子外面的我就不清楚了,他这人交友太杂。”

“李文豪跟他闺女李洁关系怎么样?”白勇问。

“不太了解,没怎么见过。离婚后丫头一直都跟着老太太住,后来他前妻出车祸死了,丫头就剩爸了,关系应该还行,喏,他更衣柜上贴着的画就是他丫头小时候画的。”

画纸不大,十六开,碍于更衣柜门的宽度只能竖着贴,画的是一只直立行走的老鼠和一条黄狗,后来童大方更正说这是米老鼠和布鲁托。人物上方用红笔打着分数:100分。分数旁边画着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下面写着一排字:人的一生,就是从月亮走向太阳。

稚嫩的字迹令白勇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他把这张画取下,连同死者的其它遗物一并带了回去。

“借了这么多,老太太的病用得了这么多钱吗?”孟慈刚从山里回来便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似乎山只是其人生中的幻觉,唯有面前的案子和微波炉里转动的香菇炒肉才是生活的真实。

她翻看着那张工人们填写的借款单,零零碎碎加起来,将近三十万。

白勇咂了咂嘴,道:“可能还不止,这些都只是工友的,他肯定还有其他朋友。大童,你去查查那晚一起吃饭的五个人里有没有李文豪的债主,小慈,咱俩去趟李文豪家,顺便也拜访一下老太太。”

李文豪老父已逝,现在跟其母亲毗邻住着,在天明小区六幢一单元二零一和二零二。天明小区别名工厂小区,住户大都是机车车辆厂或钢厂的工人。李文豪本有个大七岁的哥哥李文青,自小寄养在老家,十四岁才被接回到父母身边,后与李文豪同为厂工,结婚后也落户在工厂小区,但在北犄角,同这家人不亲近,只新年过来吃顿饭。两年前李文青突发脑溢血去世,留下了一妻一女,几乎与这家人不再交集,现正在三亚躲冬。

李洁为两位警察开了门。

李文豪家五十平左右,两室一厅,装修风格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流行的小块瓷砖和木制墙围,顶上的灯也还是老式白炽灯管,烧得久了灯管发黄,映出的亮光黯淡昏沉。

开门后一股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那种味道不是飘散出的烟草,而是家具和被褥长期被烟雾熏陶所致。说是两室一厅,其实所谓厅也只是房门前两平米的换鞋处和与之以U型相连的小厨房而已。厨房逼仄,至多只能容纳二人在其中转身。煤气灶也同房子整体的色泽一样焦黄,但不是因为吸烟,而是因为烹饪。炉灶上放着一个平底锅和一个铝制煮锅,水池下还有一个铝壶,跟调料旁边的暖瓶相互呼应,用来烧热水。

连个抽油烟机也没有,只在灶口装饰了一个正方形的小排风扇,还是拉绳设计,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这个年代的产物。

“在这炒菜,不呛吗?”孟慈问。

“很少做,都是在我奶那边做完端过来。”李洁说。

孟慈看了一眼焦黄的煤气灶,不动声色地问:“你父母离婚多少年了?”

“十一年了,那年我十三,小学毕业。”李洁说。

“这么多年,你父亲没想过重新开始吗?”

“不清楚,他不跟我谈这些。”

李洁面色苍白,没有歇斯底里的悲痛,反倒呈现出一种脱水般的死寂,不像是演的,也很符合被害者家属的心理画像。

很像提到父亲时的母亲。孟慈想。但那煤气灶一定是被经常使用的。

之前事件被定性成醉酒意外时,白勇称李洁是最佳家属,但案件转为谋杀后,法学系的李洁成了最难把控的犯罪嫌疑人。身为警察,经常要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身份转换。

北面小屋正对着U型走廊,里面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书桌上散布着法考的书籍和笔记。

“你跟你爸住一起吗?”白勇问。

“不,住我奶那边。”李洁说:“我奶睡着了我会过来这边复习,这边安静点。”

“你爸出事那天,你在做什么?”

“跟平时一样,上午给我奶做饭按摩,下午在便利店收银,八点下班,在店里吃了关东煮,回家给我奶喂完饭,去三单元四零三做家教,十二点回去。”

“做家教到十二点?”孟慈问。

“对,四零三的刘小雨明年高考,寒假回来休息了三天,她妈就叫我过去辅导,每天晚上九点到十二点。她妈以前是护工,我辅导她女儿,她过去帮我照看我奶。”

“那天你跟你爸见面了吗?”

“见了,每天早晨他都过来跟我们一起吃早饭。”

“他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孟慈点了点头,继续朝房间走去。

向阳的南屋大些,床旁边放着一张折叠桌,打开是方桌,再把四个向下翻折的角扳直就是一张圆桌。桌子旁边靠墙摆着一排凳子,桌子和凳子上都有陈年的油渍,想来是常常有人到此聚餐。窄小的阳台,阳光比不上地上的空酒瓶多,而规避阳光的另一个房间墙角则堆了四四方方六箱子啤酒,看来李文豪确实是酒鬼无疑。

孟慈打开了房间里为数不多的抽屉。

法医燕子在解释尸检报告时说,如果是吸毒,那么李文豪应该是初级瘾君子,采用的是吞服片剂的方式,要注意瓶装的药片。

李文豪的抽屉里多是成板的感冒药,只有一个散装药瓶,孟慈拿走了它。

这时她注意到电脑桌上的台历,在12月5日那天被人用圆珠笔画了一个圈。而12月5日,正是李文豪在金泰饭店吃最后的晚餐的日子。

“你爸爸喜欢用日历做备忘录吗?”孟慈问。

李洁颔首:“他记性不太好,爱忘事,我妈就在日历上做标注。后来他俩离婚了,我爸还是保留着这个习惯。”

孟慈将台历往回翻,确实零散着写有标记。

但面对眼前这间破败的屋子,孟慈想,李文豪大概不止保留着前妻的习惯,离婚之后,李文豪停滞了自己的生活。

台历的旁边是整间屋子唯一的装饰品,一个不到十寸的木质相框,里面裱着一幅儿童水笔画,是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卡通小女孩在吹喇叭,画作的边角画着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

“画得真好。”白勇拿起相框说:“我女儿之前也喜欢画画,但都画在本子上,藏着不给我看。你爸爸的更衣柜上也贴着你画的画,还记得吗?”

白勇点开手机将那幅画给李洁看,李洁的表情没有异常,思忖片刻便想了起来。

“小时候画的。”李洁说:“本来是送去市里画廊参展的,但被刷下来了。”

“我发现你很喜欢在边角画个太阳和月亮,这是你的签名吗?”

“不是,就是当时小学班上流行星座,大家就往书本上画星星,画习惯了,就跟许愿一样,试卷上也偷偷画,保佑自己考一百分,不过作用不大。”

“从月亮走向太阳是什么意思?”白勇问。

“没什么意思,忘了从哪儿抄的了,可能是童谣的歌词。”

“市里的展厅好像有星星主题的画展,开办了好几年了,挺有名的,你参加了吗?”孟慈想起文员小张提过他侄女参展的事,当时他还让局里同事帮忙在网上拉票来着。

李洁摇头:“小学毕业后,就不再画画了。”

小学毕业后,她的母亲离开了她。

看来不光是李文豪,陶青梅走后,曾在这个家生活过的所有人都停滞了时光。

“能跟你奶奶谈谈吗?”离开李文豪的家时,白勇问。

“可以,但能不提我爸遇害的事吗?”李洁明白办案程序需要,但还是提出请求:“她心脏有三个支架,前段时间又患了痛风,腿肿了,现在还下不来床。我跟她说我爸去广州出差了。”

白勇表示理解。

李洁朝他感激一笑。

“麻烦你们了。”说罢她转动钥匙,打开了隔壁的房门。

这回扑过来的是一股混杂着屎尿和人体汗腺分泌物在棉织物上发酵的臭味,比李文豪屋中的烟味大了三倍不止,但二位刑警都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没有表露出异常。

李文豪的老母姓裘,今年已是七十八岁高龄,头发花白,身体矮小,此刻躺在向阳的房间里,头枕着床与墙的犄角,溜圆的肚子上盖着一条小花被,露出瘦小的四肢,像个蝈蝈,正斜眼看对角线上的电视节目。

裘老太太家里的格局跟李文豪家大体相同,只是李文豪用来堆积啤酒瓶的地方罗列着一排成人尿布,还有几桶包装熟悉的鳄鱼奶粉。

听见开门声,她喊了一句:“小洁?”嗓门洪亮,颇有威慑力。

李洁应了一声,带着两位警察向里走。

白勇刚做出跟老人家打招呼的手势,厨房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手上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

居然是事发当晚跟李文豪一起吃饭的市交通大队队长沈北风。

双方相遇于此似乎都有些吃惊,但沈北风先一步反应过来,跟裘老太太介绍说这二位是李文豪的同学及其女儿,李文豪远调广州高升,他相当于李文豪的属下。

白勇顺势进入角色,露出笑脸,自报家门:“老太太,我是白勇啊,小勇,还记得我吗?”

裘老太太被沈北风扶着坐起,背靠在靠枕上望着白勇,一张因常年病痛而略显疲倦的脸上流露出病人独有的刁钻:“白勇?不记得,小豪没提过。小学同学吧?桥城一小的?你后来没进厂吧?”

看来老太太没糊涂。

“没有,厂子分高,没考进去。”白勇说。

“白勇之前在市里,现在调回桥城了,这不,大豪去广州了,托白勇时常过来看看您。”沈北风说。

老太太瞬间喜笑颜开,一双细瘦苍白的小脚在床上相对倚着,支撑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像一尊萎缩的佛,嘴上推辞着:“不用麻烦了,我这什么都有,就是厂子任务下来太快,小豪也没回来告诉我一声。”

“广州好,发展快,挣钱多,在那呆一个月,等于在这呆一年。”沈北风安抚说。

老太太明显觉着受用,眼角荡起笑纹,但嘴上还是不饶人:“他?能挣着钱?不把自己丢了就不错...还不是不想料理我...”

老人脸上的笑容令白勇感到一种没来由的歉愧,同时也产生了一丝疑惑:一个连床都下不了的老人,为什么会露出这么幸福的笑容呢?纵使她对自己儿子的事一无所知,可在如此受困的生活中,她为何还能露出如此幸福的笑容呢?

白勇看见床边矮柜上的药盒,走过去说:“老太太,平常都是大豪给你配药啊?”

“是,每天早晨过来,七排药盒,一天一排。以后就是小风来了。”

“沈队长在市里,过来一趟挺折腾的,不然我来配吧。”

“那太麻烦了。”

“没事,我算是大豪下属,以后得经常来看您呢!”

药物放在床对面的药箱里,分门别类,贴着标签,大都是心脏病和高血压用药,肠胃药和感冒药在药箱下层,旁边还有许多清肠的栓剂,都是板装,没有散装药瓶。

白勇拿出一盒降压药,说:“就剩最后一板了,正好我和北风给您开点回来。”

老太太推托着,但在李洁把身份证和医保卡给出去时也没有阻拦。

沈北风去厨房给老太太灌了两保温杯的热水,说:“一天最少两杯,药里带肾毒性。”老太太称是。白勇又跟裘老太太聊了几句就同沈北风一同起身离开了。

回到车上,沈北风率先开口:“回局里聊?”

白勇点头,将裘老太太的医保卡和身份证交给孟慈:“大童回来了,刚给我发的消息,我让他过来帮你。”

孟慈接过证件,摆了摆手:“让优等生在局里歇着吧,我懒得等他。”

“你啊,对人有偏见。”

“得了,勇队你们慢点开,我一会就回去。”

在去裘老太太住过院、如今太平间里躺着李文豪尸体的区二院之前,孟慈先回到了天明小区六幢,敲开了三单元四零三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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