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理所应当的握住了那双手,真好,阳光正好,爱人在旁。
竹里馆,偏僻幽静,人也不多,可不要以为这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店。要想购买这里的乐器,不仅需要提前定制,甚至还需要经过老板的考核,而且价格极高,也不提供送货服务,若想购买一样乐器,不止要上门自取,还要焚香沐浴,举办仪式,以显示对乐器的尊重,任你是什么样的达官显贵,都得守规矩。也有人找过事,可是找事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所以也有人说,这家店背后的势力能捅破天。
所以,赵觉和云间在这里看到琵琶,是有些诧异的,她和临安昨日刚到京城,府中先是有人去了黑市,再是今天的“偶然相遇”,真巧啊!
琵琶见到来人,并不胆怯,十分落落大方的上前行礼,“见过表叔,表叔安康。”随机她又转向云间,“这位就是云状元吧!果然如坊间传闻一样,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呢。”
云间还了一礼,道:“见过夫人。”
琵琶倒是愣了一下,但也仅是一瞬,便又换上了大方得体的笑容。其实,琵琶的年岁比云间还要大些,但是岁月似乎格外优待美人,不肯在她脸上留下时光的刻痕。
可是岁月对待赵觉,就十分随意了,它赐予赵觉北地刮脸的冷风,和炙烤的太阳,但也没能抚平赵觉的棱角。此前,赵觉从未觉得年岁是个什么重要的事,以前被叫做表叔,甚至还有几分小孩穿大人衣服的得意感,只是最近,总是被人叫表叔,总感觉把自己叫老了,特别是身边有个显小的。
再一看那个显小的,好家伙,已经和琵琶聊上了,两人不知聊了什么,都笑的很自然,看起来意外的和谐。
赵觉跻身于两人中间,皮笑肉不笑,“在聊什么?”
琵琶:“妾,最近偶得一曲谱,可惜缺了页,正在与云公子谈论,正好,表叔你觉得此处缺的音应该填宫音还是角音?还有这一段合乐,哪个乐器先起头更好呢?”
云间也兴致盎然的看着赵觉,赵觉突然就抖擞起来了,他快速的将乐谱翻了一遍“填商音吧,这曲子气势磅礴又不乏生机,合乐时,鼓点先起,有气势但不要太急促,琵琶后起,先与鼓点重叠一阵,随后鼓点和琵琶变奏,一个铿锵,一个急促。”
云间一直看着赵觉,看赵觉翻动书页时骨节分明的手,看赵觉说话时翕张的唇,看他淡定从容的气质。
琵琶也在看他们两人,只需轻轻一扫,她便对坊间传闻信了几分。
此时,竹里馆的老板幽篁抱着一面鼓走了出来,他刚一出来就皱起了秀气的眉,鼻子清吸了几下,便以袖掩鼻,用眼神扫了一眼身边的侍从。
侍从忙不迭的从袖子里取出了什么香,将香点上,又转向众人,“各位贵人,都是下人打扫不力,让这里沾染了许多灰尘,如果各位不弃,请随我移步后堂,再赏雅器。”
那侍从,躬身弯腰,姿态放得极低,任谁也不会为难,更何况还有一个像柱子一样的老板在那里杵着呢。
众人依次向前走,琵琶经过幽篁身边时,他掩鼻冷嗤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众人刚好都能听到,当然,他也没打算掩饰,因为他放下了袖子,直接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连妓女都能随便进来了?”
这话虽是看着侍从说的,但想针对的是谁,作为在场唯一女忄生的琵琶十分清楚,她的脸白了一瞬。
“呵呵”赵觉也清嗤一声,“这是什么礼法,什么时候立了大昭子民不得入内的规矩,怎么没人告诉我。”
云间则是向后退了几步,默默地隔开了幽篁与琵琶。
幽篁:“这里的规矩,无论是谁,都要提前三月定制,我可不记得,我还接过红袖招的单子,竹里馆可没有贱货。”
琵琶,原是扬州瘦马,后来几经辗转,卖入红袖招,一次演奏后被临安郡王看中,纳其为妾,这也是他们二人虽然感情深厚,但琵琶却一直没上皇家玉牒的原因。
云间:“敢问馆主,这可是我们定制的鼓?”
幽篁抚摸着怀里的鼓,才算粘上了一点人情味,可他依旧惜字如金“是。”
云间:“那这鼓我们不要了,它不是最好的鼓。”
幽篁:“谁说它不是最好的鼓,选木,绷皮,包浆,样样都是我亲力亲为的,就犹如我的亲子,每一寸都是我的心血。怎容你胡说八道。”他越说越气愤,反而给自己苍白的脸说红了。甚至想伸出手去戳云间,被赵觉不着痕迹的拍掉了。
云间:“那这鼓,就比其他的筝,琴之流,要好的多,高贵的多了。”
幽篁更气愤了,“胡说,乐器就是乐器,都是我的心血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云间恍然大悟:“哦---,人就是人,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幽篁:“你,你……你……”
他越想越气,抱着鼓就走了。
琵琶又行了一礼,“多谢二位。”
云间想扶起琵琶,又顾及身份,只得说,“夫人,不必多礼,也不必道谢,事有不平,本该平之。”
琵琶抬起头,这一次她的眼睛里闪着不一样的星光。
这会儿,那个侍从又出来了,只是这次他更加讨好,满脸冷汗,卑躬屈膝道“这是三位的定金,实在是不巧,那鼓方才坏了,恐怕……恐怕不能及时交货,稍后我们便将三倍的定金送到各位府上,以作赔偿。”
这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做他们的生意,经过这么一闹,众人也没了买卖的心思,琵琶转身“对不住二位,因为我的事,扰了二位的雅兴,不过不嫌弃,我的马车上还有一把琵琶,就送予二位,当做谢礼吧。”
二人刚想推脱,已有丫鬟抱着琵琶走来,琵琶又继续说道“放心吧,这是我没用过的,干净的。”
她这样一说,反而让人不好推脱了。二人接下了琵琶,众人分道回府。抱着个琵琶行走在街上,实在不便,赵觉便动了动手指,随后一辆马车驶入僻静的小巷……
赵觉和云间坐在马车里,云间轻抚着琵琶,“可惜了那面鼓。”
“不可惜,那么恢宏的鼓,从那么狭隘的人手中出来,它自己也未必高兴,况且不是赔了三倍的钱,还白得了一把琵琶吗?阿玉,这么看来,你还真是个福星。”他特意把福星这两个词,咬的极重,使得他的表情夸张,若是别人来做,未免有些滑稽,可偏偏赵觉浓眉大眼,五官立体,这突然的一搞怪,反而使得他柔和可爱了一些。
云间敛眸轻笑,手指轻拨素弦。
就这一下,赵觉立刻觉醒了纨绔贵公子的记忆,“你会弹琵琶?”
云间:“会一点,肯定是比不过宫里的乐师,你要听吗?”
想听,赵觉当然想听,他仅仅是想象了一下,云间素手弹奏琵琶的样子,就觉得血脉喷张,不敢想真看到了会怎么样。可是他的目光转移到了云间的手上,“算了,转眼就要下雨了,还是先赶路回去吧。”
云间:“只是谈一段不要紧的。”说完,他微微拨动了一下弦,铮的一声,不是缠绵的乐曲,又是几声,赵觉听出来了,这是北塞曲,一首写北地风光的曲子,无拘无束的风,肆意的太阳,宽阔的草地,那是北地独有的自由。
一曲终了,回味无穷。
云间弹奏完毕,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对方的评价,毫无声音,他不禁疑惑,看向赵觉,赵觉的眼神很奇怪,疑惑,释然,了悟,惊诧,难过,惋惜,错综复杂的翻涌着。
赵觉:“兰因?”
糟了,刚才那首曲子不是原版的北塞曲,是经由赵觉改编后寄给兰因先生的曲子,那是独属于鸿雁传书的心意,不该被云间知道。
云间的反应,证实了一切,赵觉:“你是兰因。”
非常确定的语气,云间没有瞒住,或者说他其实隐隐期待赵觉发现自己身份的那一刻,可是他没有预料到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赵觉:“阿玉,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我不是想质问,我只是想了解你,更了解你,但如果你有不想说的理由,我也尊重你。”
云间定睛看了赵觉很久,他……妥协了“最初来到京城,根本不知道你要回来,想着我们根本不会有交集;宫宴上你一出现我就认出你了,可你一张口,我就知道,你在演戏,我就想着帮你演下去,再后来,查案,调令,都不受我控制了,我总是想着和你多待一段时间,也许过了明天,一切就会结束。告诉你我是兰因又怎么样?指望着几纸书信拉进我们的情义,这是挟恩图报,我不要这样的爱。可是后来,你说你喜欢我,我更不敢告诉你了,我怕你觉得我骗你,怕你比起云间更喜欢兰因,又怕比起兰因你更喜欢云间,人真的很矛盾,人甚至会防备嫉妒几年前的自己。”
话音刚落,云间就被拉入了赵觉的怀抱,赵觉真的很喜欢抱云间,也只能抱住这个自己错过了许久的爱人,他闷闷发生“云间,我改变主意了。你休想离开我,哪怕以后你说不合我心意了,我也会追着你,缠着你,死都不会放手。还有,不管你是云间还是兰因我都喜欢你,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以前不要认识我,让我先认识你,先爱你,我不要你用兰因的身份期待,用云间的身份等待。”他将云间从怀中拉出,定定的,直直的看着云间的眼睛,“哪怕你只是站在那里我都爱你,只爱你。”
哐当,琵琶坠地,相爱的人紧紧相拥,今夜的风陪伴他们倾听爱人的心跳。无人在意的角落,琵琶碎裂,滚出一团纸条。
[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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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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