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来到这里一个月了。
实话实说,我还是没习惯这种感觉:两栋楼中间只有大概不到一米五的距离,那就是一条路。墙壁不但看上去几乎长得没有尽头,连高度都显得就像一根细细的竹竿。墙皮早就脱落了,脱落的程度比下雨洇出来的痕迹还要斑驳,时常有外来的住客问这里是不是刚下过雨,可地上为什么一点也不湿。林林总总,昏黄的路灯下总潜伏着影子。
这是个贫民窟一样的地方,里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住着,大家都有违背社会道德要求的特别之处,这样说或许很像夸耀,但我似乎也只有这么一张脸可以称得上违背了。它应该是极为普通的,至少我从未被它所获。可它仿佛确有一种魔力,那种魔力让别人在看到它时鬼迷心窍,游魂似的跟在我身后,踩着醉酒的步伐将手搭上我的肩膀。
我倒是习惯了这个。轻飘飘的力量搭在我身上,那种感觉和风拂过没什么两样。虽然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能那么轻,轻得我几乎察觉不到,宛如鬼魂。它甚至会为我带来淡淡的冰冷粘腻感,但这些都不算什么。
就算是鬼魂又能怎样呢?我并不能逃出去,这里就是我赖以生存的地方。白天出去上学,面对校园里的人和事,晚上抱着书从学院里回来,月光洒在我身上。
房东阿姨人很好,面对我时会微笑。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收到过这种待遇,于是常常会受宠若惊。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这里,但墙上干涸的血迹总让我停下询问的**:也许她曾经只是一个反杀了家暴丈夫的女人,或者其他什么,把霸凌了自己的人挫骨扬灰之类的。她是一个很慈祥的人,我想不出来她会因为什么而不顾自己的未来。
臂弯里的书沉甸甸的,之前把课本都放在教室里了,因此今早没有带包,没想到老师布置了和这相关的作业。手里还提着晚餐,这是给家里的孩子吃的,他们是一对可怜的双胞胎,看向他们的时候我会幻视两只伸着爪子朝向我脖颈的猫,但那只作为我的一个幻觉。
的确如此。来到这儿以后我经常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觉,逢魔时刻的灰尘像游动的水母那样尽力往天空跳去,它们和孩子爱吹的泡泡一样。好在我记忆里有关于这个的片段,身边也有人佐证:灰尘是会被捕捉到的。
有时候我会看到灰黑的东西拥挤地扑到我身旁,它们长着嘴巴,尖利的牙齿和书上的鲨鱼不遑多让。毕竟我都来到异世界了,那多出一些奇怪的生物应该也没什么吧。况且也许是我认识的大家都是原住民的原因,它们还没靠近我时就被戳破了。
巷子象征性地拐了几个弯,当初是想把居民楼做成星罗棋布的形状。现在事与愿违,但也确实为我的前进造成了一定影响。前几天我把房东阿姨给我的路线图背下来了,门口种着桃树的地方就是我的房子。
桃树很小,小到只能抵达我的小腿,不会开花也没有硕果。这样最好,它不能长得太高,会影响到过路人。每到晚上,它的叶子最为葱绿,白天则显得蒙了灰霾似的暗沉。双胞胎不喜欢它,不过偶尔也会被猫薄荷吸引了那样莳弄它。营养液一类的东西是我从花鸟市场上买来的,我居然有钱,这是我从来没想到的。
家门口有些寥落。我很想给它增添一些装饰,却想不出来有什么寓意不错的祝福。总之,回家就很好了。
我推开门,双胞胎坐在沙发上打盹。他们一直在等我,这让我有些心软。我轻手轻脚地把晚餐放在小桌子上,大一点的那个突然拦住我:“你回来啦?”
我轻声问:“你没睡着吗?”
他们没和我通过姓名,据说是没有名字,所以一直在等着我起。我虽说不算多忙,有时却也会因为怠懒选择不做什么事,因此他们的名字至今没有定下。
“弟弟睡着了吗?”我问,“饿了的话桌子上有晚餐,就让弟弟好好休息吧。”
哥哥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和我一起走进洗手间。我问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有一双薄荷绿的眼睛,滴溜溜看着人的时候瞳仁像竖着的。弟弟则是青石蓝的眼睛,有时会让我恍惚以为看见了深潭的水。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哥哥抱怨,“外面很不安全,尤其是晚上,你得早点回来。”
我擦干净手,揉揉他的脑袋:“听话。而且我之前捡到你们不也是在晚上吗?你们现在也很用心地在照顾我。下次不会这么晚了,今天有小组作业的商讨活动,还有学长拉着我走了一段。”
哥哥皱了皱鼻子,语气不满:“我就说你身上有一股臭味!快把它洗掉,好难闻!”
学长身上没有奇怪的气味,反而给我一种故乡的安心感。他身上有淡淡的茉莉香,还有被大众熟知的小苍兰的味道,应该是喷了香水。有些时候我会刻意和学长待在一处,为了回忆起记忆里已经找不到的故土。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偏头问他:“你今天做了什么?”
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白净的脸腾地红了。薄荷绿开始闪躲,又很快恢复正常,在昏暗的灯光下有幽光一闪而过。这里是洗手间,有镜子之类的东西闪光很常见。
他说:“我在家里打扫了卫生,还给他做了午餐,照顾他好累啊,您把他赶走好不好?”
“那是你弟弟。”我斥责他,“这种话不要在他面前说。”
照顾孩子确实很麻烦,而我不能同时照顾学校与家庭。弟弟的脾气比较乖僻,哥哥不耐烦也很正常。看来我得再想想怎么处理,找一名保姆?可我还没有足够的钱。
到时候再说吧。
我说:“快点睡觉,我就不去看弟弟了,今天有些累。”
“好啊。”他答应得很爽快,“就不该看他呢,他总是会闹您。今天真的很疲惫,这么晚才回来,祝您有个好梦。”
明明兄弟俩是前后脚出来的双胞胎,哥哥却比弟弟不知道好了多少。但我也不应该责骂弟弟,毕竟他看着太脆弱了,也许再养养会好一点。
哥哥真的很听话。
我应该是笑了下,因为我感到脸部肌肉正在抽动。我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并亲了口他的脸。
嘴唇变得火辣辣的,像是在灼烧。我伸手摸嘴唇,一片正常。
哥哥似乎不敢直视我,还是个不敢直面大人好意的小孩子呢。
“你也晚安。”我说,“请帮我转达:弟弟也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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