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完那些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胳膊回搂住了我的腰。尴尬是不可避免的,在凝滞的空气中他好像后知后觉般突然噗哧一声笑出来,用没有灵魂的内容充实了这方块形的尴尬没有注意到的圆形世界的边边角角:“哎哟……”
我没来由地感到羞恼。
“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清河。”他松开手,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我真的想不到世界上还能有比这更好的事。可惜的是今晚我把好氛围都打散了,不然还想带你去其他地方逛逛。你懂我吧?虽然你不记得我,但总是会下意识顺着我的无厘头。”
我不好说什么,只得点点头。
他就着这件事顺理成章地发出了另一个邀约:“既然这样,那今晚就让我来负责你的晚餐吧!不用告诉我你的忌口——我肯定会找到你最喜欢的那家店。——你住在哪儿?”
我报了个地址。当然,没有精确到是哪一号。
不过就算说出来也找不到吧,我失笑。那密密的街巷把它变得不像待在那条街上,而是内部又有一个亚空间。折叠,排列,让看似的拥挤成为贫穷的人生活的地方。
“那里啊……”他若有所思,“我也听过,听说好评率还蛮高的,清河,你知道那边还有没人住的房子吗?”
我摇摇头。
“你也没必要住到那里。”我是真心劝他,“大概也就比贫民窟好一些吧,道路曲折狭小,有一辆大些的电动车待在那里,就不会有另一辆车挤进去。”
他很纠结地蹙起了眉头。我才对上他的眼睛,就知道接下来这话是跟我说的。
他的脸上写满不赞同:“那你怎么能住在那里呢?”
好像我应该住在多洁净多明亮多宽敞的地方一样。虽说我不是“清河”,可他对“清河”的认识也太浅薄了吧?这房子明明就是“清河”租的。
我含糊地说:“我就住在那儿……而且离学校很近。”
他忧郁道:“好吧。”看起来是纯粹的“我妥协了”,感觉有些像“我没招了”。
我抿了抿嘴,拉拉他的袖口:“你呢,你回来了,准备住在哪儿?”
他肯定没料到我还会主动碰他,因为他的眉毛都快要吓得飞起来了。我没这么可怕吧?要是真的可怕,当时也不会被两个孩子手拉着手拦住了。
“我现在还在住酒店。”他伸出手指开始算,讲一件事收一根,“住的时候找房子,找不到就继续住……要求也不高,能看到雪山就行。”
那确实不高。除了我居住的和前面有高楼大厦挡住的还有窗户不巧正好不对着那个方向的居民楼,剩下的随便挑一间都能满足。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闭上嘴。我很少会想橘御木,现在也不得不希望她能把她的那张嘴借给我——不论说的话是很难听还是根本听不了,都比自己起的话题自己都无法回应更好,只要有无数个内容继续说下去。
“我打的车要到了。”他突然说,“还有五十六米……四十三米……二十七米……八米……”
我朝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稳稳地停住一辆黑色的我不认识牌子的车。
司机下车,穿着黑西装戴着白手套。我眼睁睁看他把后座的门拉开,其实他根本没拉,车门是自动控制的,他只是摆出一个“请”的姿势站在外面。
“……”
顾行涟很自然地又牵起我的手腕,并没有对“打到的车”有一看就知道不属于出租车的“高级技能”和不属于出租车司机的“礼仪”表现出任何异议。
滚烫的掌心温度毫无保留地烙印在我的手腕上,使那处皮肤的敏感度不得不跟着提高。因紧张而略显出的潮意,还有一刻不愿分离的依赖,我莫名觉得像给我箍上了一对银手镯,就是手铐。
“……”
还是不要再联想了,我警告自己。我先上车,他的手挡在车门框上,很熟练。
然后他就一直不动弹,似乎陷入了某个不赶紧回忆就要彻底消失了的记忆。
我不由得多看他几眼:平心而论,顾行涟长得很帅,纤长的睫毛,瑞凤眼,鼻梁不过分高,弧度恰好在我的审美上看得顺眼,嘴巴笑起来显得很可爱,在短发中算略长的发型,耳朵上还戴了蓝色的耳钉,是水滴的形状。
如果是前几天见过,那么今天一定会想起来;如果是前几年见过,那么今天完全不用追问自己的大脑,完全可以直接肯定自己早就遗忘。
这种长相哪怕是我这样对脸过目即忘的人都会多记几秒,怎么会在AB两个选项中选择了C“熟悉但完全没见过”?
难道是他偷偷来看过我?我在心中揣摩着,结果正好被我发现了。
把记忆点放在我来之后,是因为我确信那种熟悉感来自我的印象深处,而不属于这具身体。身体的熟悉是思念和惯性,我的熟悉是“你小子这才几天没见怎么就长这么帅了,当上网红没赚了几个钱能不能给好朋友我一点”。
“……”
我默默把头扭向窗户那边,顾行涟给自己扣上安全带:“你困了吗?”他很关心我,“想睡的话可以先靠在我肩上,睡我腿上也行。”
我总觉得和他待久了,我的人设正在以我无法控制的速度飞速顺着山坡掉进山谷,山谷大概有“飞流直下三千尺”“五千仞岳上摩天”那附近的高度。
——甚至我的脑子里已经离不开“一入xx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之类的古早宣传语。
我尽可能冷淡地说:“我不困,只是看看车外的风景。”
稀疏的光亮在这片废旧的城区显得格外清晰。遥远的街道外灯火通明。
他很认同。认同到用尽全力往我这边挤了挤,即使我希望他能考虑一下安全带的问题。他完全不关注这条路上会不会有什么能把他一刹车送上西天的危险,兴致勃勃地看着车窗上我们的倒影,睁眼说瞎话地:“外面的风景确实好看,不愧是清河!”
大晚上的,能隔那么远看到“风景”真是难为他了。我懒得再逃避,把他推回原位:“你坐好,别乱动,烦人。”
“……”
我沉默了。这是我该说出来的话吗?我和他才是第一次见面。
“你笑了诶。”顾行涟笑眯眯地对我说,心情特别好,“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一边指责我一边又忍不住偷偷笑,假装自己特别正直,其实心里蔫坏……好吧,你一直都特别正直。”
看我用手指比枪对着他的脑门,顾行涟知趣地收回了自己的话。
幼稚,但我也懒得计较他说的人到底是谁了。是他说要和现在的我做朋友的,只要我不对他有太多真心,那就哪怕他发现了真相,也不会对我造成伤害。
我靠在他肩头,迷迷糊糊地想。先前我做的一切都只是身体反应,并不是出自内心。因此这局是我赢了,顾行涟这个笨蛋,永远都不可能斗得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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