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嘴上那么说说。
我必须得找到之前的“清河”的线索。
和顾行涟吃完饭告别后——得承认，他挑的餐馆的确是符合我口味的餐馆——我穿过曲折混乱一片漆黑的小路，中间把背后的森森阴气全部忽视，还安抚了一只没病一只又犯病了的两个小孩，然后坐在那张没什么东西的桌子前写写画画。
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冒出来个恋旧的顾行涟，他就像我过好日子路上的车贷房贷，原先还侥幸抱着肯定会和我的收入相符吧，结果翻开记录一看发现全款分别是车子一百万房子一千万，而我的月收入三千块。
可我在桌子前坐了一个小时了，丝毫找不到有关“清河”的任何信息。
我还隐隐察觉到我一旦想多了，大脑就会自动自暴自弃地提出“你不就是清河吗”的想法。想也不知道为什么学业上那么机灵的大脑为何会在这个问题上选择放弃。
我烦躁地把笔往前一丢，它骨碌碌滚到墙边。我望着它发呆，它静静地待在那儿，我们没人动。
都坐在这里了，索性列个表吧。
我在纸上写写画画，标记出到现在我认识了哪些人。
每周末都会遇见的房东奶奶，斜对角的邻居姐妹，还有总刷新在一条小巷子里的狗与他神秘的小卖部老板。
被我收留的双胞胎，自称“清河的幼年好友”的顾行涟，大小姐橘御木，看上去很像破碎男的泽维尔学长。
打工的店员，福利院的孤儿孩子们，不知名的占据了橘御木身体的怪人，生活中的奇怪物种，辅导员，其他同学。
我的社交范围所囊括的人真不少。在这不到一个月内。
而之后还会继续添加。
我顿了下，然后继续列。还有一些疑点：黑雾，那个声音，我的记忆。
我接纳了这个世界所有奇怪的地方，却不能连我的出现和我的前半段生命都放弃。
我在“那个声音”上画了个圈，又狠狠地打了个叉。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看见就觉得很生气。结合了“恨铁不成钢”和“心生怜惜”，它在我的印象里变成一个不懂得珍惜和执着的孩子。
其实我在刚来的时候就调查了“清河”的身份。我想着哪怕把钱花光了我也得知道这个人是谁，不然占据他的身份，对他而言太痛苦了。
当时我是怎么做的来着……
明明很短，为什么回想起来像隔了一辈子那么久？
他很不耐烦地走在上班的路上。这是他不知道的工作，今早突然被闹钟叫醒，因为有全勤奖，所以不得不着急忙慌地爬起来。
他又一次想再在乎自己人生的人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欢天喜地。
他是不知道怎么醒来的。他只是出现，然后生活，失去了所有记忆，于是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那又怎样呢？还能有别的世界吗？
没人和他这样说，但他只能这样觉得。他好不容易才在对世界的恐惧中找到安心的地方，又怎么能为没到来的事情苦思冥想？
回想起刚醒来的那天，他自己都感到非常奇妙。在那种平静的茫然下接受了接下来的人生，并持续了往后的整整一周才回过神来，可等到回过神，他也再也没办法承认自己不需要这个世界了。
是身体或者精神在自救吧？
怎么没人问清醒的他要做什么呢？
他不会去死的。面对这个世界，他心中有着难以言说的博大与失落。微妙的痛楚席卷他的神经末梢，又因为在末梢而全部忽略。他站在芦苇丛外看河滩，河滩上有密密麻麻的人头，他想起来那包容他的黑雾也那样浓。
他在打工之外完成课业，在课业之外去找这个身体先前的生活轨迹。
比他的出现还莫名其妙，人生似乎不能往后找。
没人知道他，也没人记得他，就连房东的记忆都只停留在现在的清河出现的那一瞬，租房协议就是在那个时候签好的，没有再往前的时间了。
“清河”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
他几乎要以为这是某个真人秀的恶搞节目，想仿照楚门。
入夜了，他睡了一觉。
睡醒之后他就把这件事淡忘了，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他就是清河，清河就是他，只要不刻意回想，他生活得很正常，和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一样，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占据了灵魂。
……
我停下笔。
脑袋里传来熟悉的阵痛，想一个月前的事对我而言还很困难，我是得过且过来到今天的。我的大脑也许是被撞击过，也许没有。时至今日我也开始疑惑，为什么在顾行涟找到我后我才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占据了别人的身体？
在顾行涟身边的时候，我又为什么与我那一瞬间的意识相反地决定就此继续下去？
我得试着解决它。
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
我唤道：“是你吗？”
是一种直觉，也是由于感到情绪上的不适。我猜会是它，它就在我身边，如果不是它，那也没什么。
『不是我！』它这次出现了，连忙为自己谋取清白，『不是我做的！』
我一愣，没联系上它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心情不愉快，所以猜测是它在我旁边而已。
“你有什么证据吗？”我顺势问下去。
『我，我……』它支支吾吾一会儿，灵机一动，『我让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呢？是吧！你看，这样做只能让你痛苦，还有那个谁……』
它好像很不情愿提“幼时好友”的名字，几乎有点咬牙切齿：『这种人，一点也不顾别人的感受，自顾自地就跑过来了，就是条甩不开的狗……贱货！』
它开始尖叫：『贱货贱货贱货贱货贱货！』
我被它吵得脑仁疼：“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我还没生气，你在跳脚什么？”
『他就是这种人！』它依旧很愤怒，音调却降下来不少，『对不起，我不想让你难受，实在是他太坏了，他简直让人恶心……』
“话说。”我想到，“你是什么物种？也是这个世界特有的吗？”
『也算吧？』它果然被转移了注意，认真思索，『我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物种，在别的世界也找不到。你怎么突然好奇这个啦？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吗？想知道的话就问我吧，我全都会说的！』
它的语气更像条讨好人的哈巴狗还差不多。我说：“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还有你的身份。你说你全知，那你不能告诉这个国家的领导，或者其他有一定影响力的人吗？偏偏告诉我。这有什么逻辑吗？”
『我不能告诉这个世界的人。』它沮丧道，『我只能和你这种外面的人，或者和那些危害这个世界的人说。在超过7％的人意识到危险来临前，我无法告诉任何人大难临头。』
『我也没有名字。你可以喊我世界，你的母语会显得不太习惯吧？或者你可以喊我沃德，就当这是我的名字了。』
“所以也没有任何人可以看见你吗？”
『等你和世界的联系再深一些，就有你可以看见我了！』沃德很兴奋，『你有喜欢的外表吗？我可以变成各种长相，如果你有喜欢的长相，会在看到那样的我之后更喜欢我吧？』
我不想搭理它这诡异的话题。我继续问别的：“我上次问你在不在的时候，明明先前说我随时喊你你都在，那会儿为什么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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