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中,外面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灌满水的棉花,模模糊糊地钻进耳朵。
“……这阴气,可真够霸道的……” 一个苍老的声音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头。
然后林初一模糊地感觉到后背某个位置传来一阵持续的灼热感,像贴了个热敷贴,但温度更高。
“‘拔毒膏’都烧红了,才拔出来这么点东西……” 那老头的声音又响起,带着点不满,“阿森,再递我点‘净骨粉’……对,就那个蓝瓶子的。”
接着是瓶瓶罐罐轻微的碰撞声,还有粉末倾倒时发出的簌簌细响。
“……你说东南角的结界……真破了?”老头声音忽然压低了点,透着一股难以置信的凝重,“那可是老板亲手加固过的……什么东西能悄没声地弄出窟窿来?”
短暂的沉默。
然后响起周森那低沉,带着点金属粗粝感的声音:“嗯,但破口不大,很干净。”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像是被某种力量瞬间贯穿的,不是蛮力撞开的。”
老头陡然拔高,带着惊怒:“谁他妈能破得了老板的……” 话没说完,又猛地压低,像是意识到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只剩下药粉搅拌时发出的沙沙声。
“这事大了……” 老头最终只沉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忧虑,“老板怎么说?”
“没见到老板。”周森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但林初一模糊地觉得,那平稳底下好像压着点什么别的东西,“处理完蚀影,他就回二楼了。门关着。”
蚀影?林初一混沌的脑子里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清醒了一瞬间,那本书?
“啧!”老头咂了下嘴,带着点无奈,“行吧……不过这小子也是倒霉催的,正撞枪口上,要不是老板……后果不敢想!不过老板怎么愿意救个人类小子?从当初把这小子留下来我就觉得悬,你看吧。”
周森:“不知道。”
这时,林初一模糊地感觉到自己垂在床边的手指被什么冰凉软弹的东西轻轻蹭了蹭。那触感很熟悉。
是蓝溟吗?它没事吧?林初一心里一松。
“哥哥……” 蓝溟那软糯糯、带着点委屈和担忧的细小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像只不安的小猫在哼哼唧唧。
“哎哟,小祖宗,”老头的声音立刻变得柔和慈祥,哄孩子似的,“哥哥没事,睡着了,爷爷给他上药呢,上好药就不疼了。来,爷爷给你一块彩虹云朵糖。”
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包装纸声音,紧接着老头声音又响起来:“吃吧啊,听话。”
然后是吧唧吧唧的声音,应该是吃了。
“桃丫头,”老头的声音忽然转向另一边,语气变得不太客气,“你杵那儿当门神呢?没事就去把外面那堆垃圾扫扫,看着就碍眼!”
“扫什么扫!烦死了!”桃夭那熟悉的,带着暴躁和不耐烦的声音立刻怼了回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焦躁的哒哒声,像是在原地转圈,“结界破了!蚀影溜进来了!这小子差点交代!蓝溟也吓够呛!你让我去扫地?!”
她越说越气,声音拔高:“监控室那帮人!眼睛长着出气的吗?!结界异常波动一点预警都没有?!都该扣工资!不!该卷铺盖滚蛋!”
“行了!嚷嚷什么!”老玄头没好气地打断,“现在吼破天有用吗?”
桃夭的声音带着点抓狂,“都怪监控室那群人,害得老娘……”
她的话戛然而止,像是硬生生把后面的词咽了回去。
毕竟,监控室那群人,领头的那个,现在就在这屋里。
“……咳,”周森低沉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僵持,“玄叔,他情况怎么样?”他问的是林初一。
“暂时死不了。”老头没好气地说,但林初一感觉他手上敷药的动作似乎更轻了些,“阴气拔出来不少,烧也退下去一点了。但这蚀影的东西,阴得很,这小子又跟它硬碰硬,伤到了根本,得慢慢养。我待会儿再给他敷一剂‘暖阳散’,固本培元。这几天别让他乱动,尤其别碰冷水,最好就趴这儿。”
“嗯。”周森应了一声,“拿我待会儿去加固一下临时结界,然后看看老板怎么说。”
又是一阵忙乱的动静,脚步声,搬东西的声音。
林初一趴着,意识在残留的疼痛和药力的作用下沉沉浮浮,身上似乎没那么痛了,后背温温热热的。
这时,他感觉蓝溟又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指,冰凉凉的触感。
林初一用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然后,黑暗彻底地包裹了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初一在一种温暖舒适的包裹感中,意识慢慢回笼。
后背那钻心的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热的暖意,带着点草药的清香,像被温热的暖水袋贴着,挺舒服。
他依旧趴着,脸贴着柔软的垫子,眼皮很重,他费力地掀开一条缝。
视线还有点模糊,但他这是在医院?还是书店里的医务室?
房间里光线柔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酒气味。
他微微转动眼珠。
肩膀旁边,蓝溟缩成一团,挨着他正睡得香甜。
小家伙身上的蓝光柔和地起伏着,像是在打小呼噜,一只小爪子里还紧紧攥着已经揉成一团的彩色糖纸。
医务室里很安静。
林初一静静趴着,感受着后背温热的药力丝丝缕缕地渗进去,驱散着残留的寒意。
劫后余生的感觉并不算特别强烈,更多的是一种……终于能喘口气的疲惫。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点草药味的温热气息拂过软垫。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一颗毛茸茸的花白脑袋探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个冒着热气的药碗。
看到林初一睁着眼,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笑容,端着碗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醒啦?”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关切,“感觉咋样?后背还疼得厉害不?”
林初一喉咙干得发紧,只能勉强发出一个沙哑的“嗯”声,算是回答。
他感觉后背暖暖的,但骨头缝里还有点发酸。
老头把陶碗轻轻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
碗里是深褐色的药汤,热气腾腾,散发出一种浓烈又苦又涩的味道,光是闻着就让人嘴里发苦。
这味道惊动了挨着林初一睡觉的蓝溟。
小家伙迷迷糊糊地睁开大眼睛,看到林初一醒了,瞬间清醒过来!
它身上的蓝光猛地亮了一下,发出一声很小得带着惊喜的“咕噜”,立刻就想往林初一脸上蹭。
“哎哎,小祖宗,别碰哥哥!”老头赶紧出声阻止,声音温和但带着点紧张,“哥哥后背刚敷了药,不能碰,乖乖待着啊。”
蓝溟动作一顿,大眼睛看看老头,又看看趴着不能动的林初一,似乎明白了。
它不再往上扑,只是把冰凉Q弹的小身体紧紧贴在林初一没受伤的肩膀旁,小爪子轻轻抓住他的一点衣角,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充满了依赖和担忧。
老玄头看着蓝溟那样子,笑了笑,转头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药汤,碗沿冒着白气。
“来,人类小子,趁热把这药喝了,好东西,固本培元的。”
林初一点头:“好。”
可接过来一瞬间,林初一后悔了。
那药味直冲鼻子,都不用喝都知道有多苦。
老玄头见状,把药碗凑近了些,递到他嘴边:“别怕苦,有道是良药苦口,不苦怎么药到病除?”
林初一看着那深褐色的液体,认命地凑过去,小心地吸了一口。
苦!难以形容的苦味瞬间在嘴里炸开!
比他加班时喝的最浓的黑咖啡还要苦上十倍!
林初一整张脸瞬间皱成一团,差点直接吐出来。
但他强忍着恶心,硬是把那一口咽了下去,感觉那股热气在胃里散开,奇怪的是,他竟然感觉后背的暖意似乎更明显了点。
但这味道实在让人生不如死。
“啧,有那么难喝吗?”一个熟悉又带着点别扭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林初一和老玄头都循声望去。
桃夭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在林初一身上扫了一圈,看到他趴着喝药喝的狼狈样子,眉头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老玄头熬的‘暖阳散’,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还嫌弃?”她语气还是惯常的不耐烦,但少了点平时的刺,反而有点……像是在掩饰什么。
林初一没力气跟她斗嘴,只是苦着脸,又抿了一小口那要命的苦药。
蓝溟在旁边看着,小鼻子皱了起来,似乎也闻到了那可怕的苦味,小爪子把林初一的衣角抓得更紧了。
“桃丫头,你来得正好。”老玄头像是没听出桃夭话里的别扭,很自然地吩咐,“帮我把那边柜子上那个蜜饯罐子拿过来,给这小子压压苦味。”
桃夭撇撇嘴,嘴上嘀咕着“麻烦”,但身体很诚实地走过去,从靠墙的矮柜上拿起一个圆肚子的玻璃罐子。
罐子里装着金黄色的,裹着糖霜的蜜饯。
她打开盖子,一股甜香立刻冲淡了些药味。
她拿着罐子走到床边,动作有点粗鲁地往小凳子上重重一放,发出“哐”的一声。
“赶紧吃,别一副要死的表情!”她没好气地说,眼睛却瞥着林初一喝药的样子。
林初一艰难地喝完最后一口药,感觉整个舌头都麻了,赶紧伸手去摸蜜饯罐子,手指都在发颤。
老玄头帮他拿了一颗递到嘴边。
林初一几乎是抢过来塞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总算压下了那可怕的苦味,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感觉活过来了。
桃夭看着他那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抱着手臂哼了一声,尾巴甩动的幅度小了点,然后目光落在林初一苍白的脸上和后背敷药的地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烦躁地转过身。
“行了,药也喝了,人也醒了,我走了!”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快步走向门口,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
走到门口,她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硬邦邦地丢下一句:“那破书已经处理干净了。”
说完,门被她砰地一声带上,力道不小,震得门框都晃了晃。
医务室里又安静下来。
老玄头无奈地摇摇头,收拾着药碗:“这丫头……”他看了一眼呆呆坐在床上,含着蜜饯,眼神有点放空的林初一,解释道,“本来你那边有动静她在前台应该第一时间就知道的,但这丫头吧,平时就爱喝点酒,这不就喝酒误事了?老板也罚她了,但她自己估摸着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想来给你道个歉,又不好意思说。”
原来是这样。
“行,你先歇着吧,”老玄头交代,“这药劲儿大,容易犯困。我晚点再来看你。”说完拿着空碗,也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林初一和紧挨着他的蓝溟。
后背的暖意越来越浓,药力带来的舒适感像温水一样包裹着他。
嘴里的甜味还在,冲淡了残留的苦涩。
蓝溟贴着他,小身体传递着一点凉意,却很安心。
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林初一感觉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开始模糊。
蓝溟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困倦,小爪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像是在哄他睡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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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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