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一拿着空碗，从二楼楼梯走下来，脚步还有点慢。
桃夭靠在柜台边，看到他下来，立刻直起身子，眼神带着点紧张和好奇：“拿下来了？咋样？没撞上老板吧？”
林初一脚步顿了一下，没立刻回答，脑子里还回响着那句“按时喝药”和“帮我告诉蓝溟很好看，谢谢它”，还有那若有似无的雪松冷香。
桃夭见他走神，提高了点声音：“林初一！你干嘛呢？问你话呢！”
林初一这才回神，下意识地扬了扬手里的碗：“哦，我把药碗拿给玄叔……”
“谁问你碗了！”桃夭没好气地打断他，漂亮的狐狸眼盯着他，“我是问你，有没有撞上老板！”
“老板”两个字让林初一又清晰起来刚才的情景。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遇到了。”
“啊？！”桃夭眼睛瞬间瞪圆了，压低了声音，“老板没说你？没把你扔出来？”
林初一摇摇头：“没有。”他顿了顿，想起对方平静的语气，补充道，“老板……挺随和的。”
桃夭张了张嘴，一个“啊？”字卡在喉咙里，脸上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随和？这个词跟，跟老板沾边吗？
林初一看她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又说：“那我先把碗给玄叔送回去。”说完就准备走。
“哎！你等下！”桃夭回过神，赶紧叫住他。
林初一回头：“怎么了？”
桃夭清了清嗓子，甩了甩尾巴尖儿：“那个，晚点，牛大叔说要给你整个……嗯，庆祝你恢复的小聚餐，就今晚，在食堂。”
林初一：“啊？我？为什么？”他有点懵。
桃夭耸耸肩，语气随意，但眼神瞟了他一眼：“还能为啥？因为你保护了蓝溟呗。”
林初一有点意外。
保护蓝溟？那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而且是蓝溟保护了他才对吧。
想着他道：“不用了吧……”
“用不用你说了不算，”桃夭挥挥手让他赶紧走，“行了，走吧走吧。”
这时林初一才看到，柜台下面露了一个小角，好像是一坛酒。
时间过的很快。
今晚的食堂比平时热闹很多。
暖黄的灯光下，几张长条桌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牛大叔拿手的各种菜肴和点心，香气扑鼻。
林初一带着蓝溟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林初一目光扫过，大部分面孔他都不认识。
小部分熟面孔，正忙活着但脸上带着点笑意的牛大叔，安静坐在角落存在感依旧很强的周森，坐在桃夭旁边脸上带着腼腆笑容的小藤，端着保温杯慢慢品着的老玄头，还有之前食堂里故意占他座位的几个员工，此刻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似乎想过来打招呼又有点尴尬。
林初一没说什么，只是对着大家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初一！这边！”牛大叔洪亮的声音响起，朝他招了招手，脸上带着难得的，不那么暴躁的笑容，此刻他正站在烤架旁，手里拿着一把滋滋冒油的肉串。
林初一带着蓝溟走过去，牛大叔二话不说塞给他几串刚烤好的肉，然后大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力道控制得很好，没碰着伤处：“好小子！够硬气！今晚多吃点，补补！”
林初一接过肉串，咬了一口：“谢谢牛大叔。”
蓝溟一到热闹的地方就兴奋起来，被几个喜欢它的员工围着逗弄，发出开心的咕噜声。
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林初一被牛大叔拉着坐在主位，桃夭，周森和小藤也在这桌。
气氛很热闹，大家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话题有意无意地围着林初一转，夸他勇敢，问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林初一笑着应酬，努力融入。
但时间一长，他就有点顶不住了。
一是后背的伤还没好透，坐久了隐隐发酸。
二是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成为这种“庆祝会”的主角，被这么多人围着，实在有点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他勉强又应付了一会儿，趁着大家都在逗蓝溟玩，没人特别注意他，悄悄起身，溜出了食堂。
走廊里安静多了，只有食堂里隐约传出的喧闹声。
走廊尽头有一扇窗户，林初一走过去，想透透气。
虽然外面依旧是无边无际的浓黑，但至少能吹到点流动的空气。
林初一慢慢走过去，靠在窗边的墙壁上，长长舒了口气。
“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
一个清冷平缓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走廊响起。
林初一吓了一跳，猛地转头。
陆西辞不知何时站在阴影里，离他几步远，同样望着窗外那片黑暗，走廊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清瘦的侧影，像一幅安静的剪影。
林初一看到他穿着简单的深色衣服，身形几乎融在阴影里，难怪刚才没发现。
林初一松了口气，心跳还有点快。
不过老板走路真是没声音的。
然后他忽然想起之前在书架那里，应该是老板救了他，自己还没道谢。
他站直了些，语气认真：“老板，上次……谢谢你救了我。”
陆西辞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气氛有点安静。
林初一怕尴尬，没话找话：“老板你怎么也在这儿待着？”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问的什么废话？老板当然是想在哪就在哪。
果然，陆西辞没回答。
林初一更尴尬了，他刚想再找个话题岔开，比如问问天气，视线正好扫过窗外那片黑，脱口而出：“哈哈哈，老板，外面这天为啥一直是黑的啊？连颗星星都没有。”
这次，陆西辞终于转过头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林初一脸上，林初一发现他的眼睛颜色很深，像是浸在寒潭里的墨玉，很安静，但看久了，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林初一心里一跳，赶紧移开目光，有点局促地看向窗外。
然后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刚想解释自己就是随便问问——
“因为蓝溟。”陆西辞声音响起。
林初一抬起头：“蓝溟？”
陆西辞的视线重新投向窗外那片黑暗，声音没什么起伏：“维系万物的本源之力，如今还很幼小，也很脆弱。它需要沉睡，需要安静地积蓄力量，当它沉睡时，除了人界受规则庇护，得以维持昼夜轮转，其他依附于本源存在的界域，便只剩下永夜。”
本源之力？幼小？什么意思？
林初一脑子里瞬间闪过蓝溟那圆滚滚、懵懵懂懂的样子。
他下意识地看向食堂方向，里面传来蓝溟开心的笑声。
这时，陆西辞忽然转回头，墨黑的眼眸里似乎映着一点窗外的微光。
他问：“你想看星星吗？”
林初一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我？”
他看向窗外无边的黑暗，想到自己确实很久很久没看到过星空了，那些在人类世界抬头就能看到的，被霓虹灯冲淡了的星光……他下意识地点了下头，随即又想到陆西辞刚才的话，觉得这要求可能太强人所难了，赶紧补充：“不是老板，我也没有特别想……”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陆西辞抬起了手。
一点柔和却异常明亮的白光亮了起来，在他的指尖沉浮，像一颗微缩的星辰。
随后指尖对着窗外那片浓稠的黑暗，轻轻一弹。
那点白光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没入黑暗。
下一秒——
一点，两点，十点，百点……无数璀璨的银白色光点骤然在深沉的黑暗中亮起。
它们迅速蔓延，连接，汇聚成一条横贯天际的，流淌着碎钻般的星河。
柔和而清晰的星光，如同被稀释过的月华，温柔地洒落下来，照亮了书店外一小片区域，也透过窗户，照亮了林初一有些呆滞的脸庞。
食堂里的喧闹声骤然一停，紧接着爆发出更大的惊呼。
“星星！是星星！”
“快看外面！天啊！”
“真的是星星！”
是牛大叔那破锣嗓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喊得最大声。
林初一没有回头去看食堂里的反应。
他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那片突然降临的正在流淌着星光的夜幕。
那久违的在人类世界几乎被他忽略的星光。
此刻竟然在这片永恒的黑暗里，显得如此珍贵和如此的……不真实。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陆西辞。
陆西辞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侧脸在星光的映照下显得轮廓分明，墨黑的眼眸也映入了点点星辉。
看着他，林初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感谢或者别的。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他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重新看向那片星河。
过了好一会儿，夜风带着窗外的微凉气息拂过。
林初一轻声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旁边的人说：“老板，星星真好看。”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谢谢你。”
陆西辞：“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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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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