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好大的雨。
如同银盆倾倒,雨水肆意冲刮着糊了塑料布的窗户,塑料袋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奈绪,由子和刚回来的一群人坐在一起,烛光惨惨,他们的脸上都渡了一层稀薄的火光,眼睛无神,满是悚然。
雄一面容僵硬,扯开嘴角道:“他们两个……应该是被抓走了。”
一听到奈绪的叫喊,他们就冲上楼去,谨慎地检查了房间的所有角落,没有藏人。
唯一异样的,便是三楼的门。
出门寻找能用的水源之前,他们特意叮嘱过右一和中村,躲在三楼的房间中,不许出来。
房间连通了卧室和厕所,还悲了一些水源和食物,在里面待上一天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三楼的门更是异常坚固,这是过去关押精神病人的房间,房门设了几层锁,只有内部和外部同时动作,房门才能打开。
而奈绪回来时,房门开着,里面已经没了人。
奈绪瞥了门一眼,重新检查一遍,门锁完好,没有任何暴力闯入的迹象,她抬起脸,雄一视线幽幽,眸色深沉,和奈绪对视。
他轻轻点了点头。
“由子。”奈绪招招手,“先让大家吃饭吧,忙了一天了。”
奈绪张开双手,抱住夏美,夏美脸上还有残存的泪珠,奈绪用指腹轻柔擦拭着,又揉了一下夏美的头发,故意放大声音,惊叫道:“雄一叔叔,夏美怎么受伤了?头上肿了个包?快,我药箱里有药,先给她抹上。”
雄一心领神会,跟着奈绪沿着楼梯走了下去,穿过走廊来到僻静的房间。
房间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药箱和两三把凳子,奈绪在凳子上坐下,药箱放在腿上,颔首示意雄一坐下。
确认外面没有人的脚步声后,雄一微微点头。
奈绪这才开口:“看来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我们的人中出了叛徒。”
右一和中村都是值得信赖的人,绝不会贸然给陌生人开门,门锁也没有任何损坏。
只可能是右一与中村相熟的人,在外部打开房门,同时右一两人在内部打开。
开门后,也许是那个人迷晕了两人——
不对。
奈绪摇头,那个人一定有帮手,或者说,他负责当诱饵诱导打开房门,而后其他人闯入,将两人绑走。
奈绪脸色阴冷得吓人,语气淡淡:“今天我和由子一同出门,可以互相作证,你那边呢?”
雄一擦了下额角渗出的汗水,他被自己的猜测搅得心神不宁,语气微顿:“我,龙太郎,友树,我们三人一出街道便被乱流冲散了,直到天快黑,我们才在附近集合,一起回来。”
奈绪:“你们都带回什么东西?”
雄一神色微凛:“我找到一出空房子,在里面找到几包饼干,以及几件趁手的武器。”
“友树找到几瓶干净的水,一路背了回来。”
“龙太郎他背回了一个包,到现在还没看过。不过他自己说是一些衣服。”
只可惜地板泥泞,没有办法分辨有谁提前回来过。不然只要一看脚印干涸程度,谁撒了谎就不攻自破了。
奈绪将这些话默默记在脑中,又拿出镇子的地图仔细对照,末了叹息一声,重新收起。
奈绪从口袋中拿出笔记本,笔记本被塑料布层层包裹,她将塑料扯开,幸好,除了表面被淋湿一小块外,其余部分都是干燥的。
她掏出一盒火柴,在雄一的目光下又点亮一个油灯,放到靠近笔记本的位置。
雄一抱着夏美凑过来,拉一张凳子坐下,奈绪翻开封皮,在发黄的纸页间寻找。
她没有将内容念出,但顺着她在薄纸上不断划动的指尖,两人都看得清楚。
根据笔记所说,千鱼镇建立最初,这里不过是一片临海的荒地,并未有人在此探索过。
当第一批人来到这里时,镇子并不和平,时常会有青蛙,虱子等灾害泛滥,也曾经出现过这种镇子封闭的情况。
不过历史上,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奈绪翻看着笔记本,笔记本中画了几个简单的路线图,标记了几处灾害发生的地点,并将这些地点连成了线。
奈绪将手边的镇子地形图和笔记本上的地形图对照起来。
当时镇子各个建筑的位置与现在不同,奈绪用油灯照着,光线亮了些,隐藏的痕迹逐渐显现。
地点出现了重叠,分别是:
学校,隧道,海边。
同时,多年前灾难走过的路线也与如今灾难的路线发生了重叠。
是一个“井”字。
镇长的房子被困在最中间,“井”字贯穿了镇子,灾难发生的路线也沿着“井”字的笔画进行。
奈绪想起第一次蝗虫爆发的时候,龙太郎和镇长骏平讨论的内容,那时候他们还在疑惑虫巢的位置为什么会呈现这样排列。
雄一顿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难道我们这次灾难的降临和多年前的这些事情一样?”
奈绪敲敲桌子:“我们显然比以前严重太多了。”
从前这些镇子封闭一天两天,对镇子的运行无伤大雅,更没有什么血水之灾降临。
“他们从前是用什么办法解决的?”雄一声音低哑,不安地看着门口,提防着其他人的出现。
奈绪手指在笔记的一页上停下,喃喃自语:“不对啊……”
“哪里不对?”
奈绪:“笔记上所记,这些灾难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五十年前,那个冬天,镇子上出现了为期三天的封闭,公交车无法驶出镇子,而当时镇子上出现了小面积的恐慌情绪。”
“他们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奈绪罕见沉默了,雄一接过奈绪手中的笔记,盯着瞧了半分钟,上下颚格格作响。
“敲钟?”他恨恨地说:“钟在哪里?”
一行人吃过晚饭后,一同坐在桌子前。
外面雨下得愈发大了,雷声似乎在楼顶滚来滚去,水已经涨到了二楼,二楼积了一层薄薄的血水,没办法再住人了。
街道之上,血水重刷得更激烈了,一楼的房子都被冲得破碎,窗户歪着,许多店铺残败的牌匾被冲得螺丝松动,嘎吱作响,下一秒就会脱离墙壁卷入湍流。
二楼没法住人了,奈绪将男子喊出,引他到三楼。
“你带他回来干什么?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啊。”友树不满。
奈绪:“你今晚吃的就是他的饭。”
男子简单介绍了自己,他叫刚志,六十三岁,从小跟随父亲在镇子上居住,父亲长寿,一百多岁,不久前刚刚去世。
几人一见如故,很快热络地聊起天来。
当天半夜,男子留在房中,而奈绪和其他人一起,全副武装出了门。
雨水淹到了二楼,为了出门,他们打开了三楼的窗户,跳进水中。
临走前,龙太郎从黑色书包中拿出几件能遇水充气的衣服,给他们换上,这种衣服不能在洪流中支持太长时间,他们拆了精神病院中的几块泡沫板当做浮板,同时用绳子绑在腰上,防止洪流将他们冲走。
龙太郎刚从包里将安全服拿出来,就察觉到背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眼神,他扭过头去,雄一立刻别过脸,哼着歌抱着夏美离开。
“莫名其妙。”龙太郎冷哼一声,推了推眼镜。
“抓紧了!”奈绪腰上勒紧绳子,右手扒住一块泡沫浮板,左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血水仍然顺着她脸颊流下,但她已经不再害怕,脸上是诡异的平静。
由子安全衣进了空气鼓起,整个人漂浮在水面上,她与奈绪离得最近,两人作为队伍的前锋,在黑暗中前进着。
潮水退去,黑夜降临。
其他人到夜晚都会慌张不安,奈绪对黑暗却有一种莫名的依赖。
自从镇子进入灾难状态,镇民就失去了从前的平和,资源的争夺是这几个月来的主题,独自走在街上,都有可能遭受到镇民的袭击。
从前,珠惠的爸爸骏平还在时,镇子还尚未陷入疯癫的状态,而现在,镇子已面目全非。
只有在黑夜中,别人看不清他们,不知晓他们的踪迹,他们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心与自由。
他们隐没在黑暗中,在水上随水波漂浮,像一群湿了翅膀的飞蚁。
即便我们是蚂蚁,我们也要活下去。
奈绪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
我要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没人能取我的命,谁敢要我的命,我就和他斗到底。
和镇长骏平的两层小房不同,新任镇长的房子是一栋三层小楼,一楼和二楼的灯光都因为雨水而熄灭了,三楼亮着灯光,窗户用窗帘遮住,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奈绪稳住步子,手扯着绳子,一群人往对面的小楼游去。
夏美眨着眼睛,处在黑暗中靠着父亲温热的胸膛,一言不发,圆眼睛滴溜溜转,她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茫然地瞪着黑暗中游动的人影。
雄一的身形忽然一滞,绳子倏然勒紧,乱流冲击,身体不受控地旋转起来,夏美感到自己的身体被父亲抱紧,父亲低低地喊:“有乱流!小心,都抓紧都抓紧!”
话刚落,雄一身旁的龙太郎就被乱流卷着,瘦弱的身板承受不住激流,手足无措地被乱流冲向远方。
而他背后背着的那个黑书包,也与龙太郎失散,被卷进漩涡,龙太郎顾不上自身安全,一猛子扎进水中去寻找。
“你疯了!”
雄一怒喝,抱着夏美,拽着缠在腰上的绳子,后退几步,在龙太郎彻底消失在水中前,用力拖住了他的衣领。
龙太郎的眼镜被血水冲刷,看不清前路,只觉得衣领被一只有力的手拽着,拖出了水面。
龙太郎被雄一拖出水面,拖上小楼,奈绪几人也站在那里,手忙脚乱把龙太郎拖上去。
雄一怒气冲冲:“你真是疯了,一个书包有什么重要的!难道你书包里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龙太郎吐出一口浊水,没有说话,雄一一顿教训后,龙太郎的脸看上去心虚至极。
奈绪示意两人安静,经过短暂的休息后,奈绪靠在窗帘旁,掀开一条缝,盯着对面的动静。
当第一缕希望的微光照耀千鱼镇的大地时,奈绪正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瞧着对面的动静。
风雨初停,街上的乱流也少了些。
经过多日的血雨冲刷,天空中浓云散尽,阳光遍撒,镇子的水位也在缓慢下降。
但这并不意味着和平。
二楼的窗户被打开,一抹明亮的橙色出现在窗边,那是镇长。
整面推拉式落地窗被拉开,窗帘被扯到另一侧,奈绪听见轰隆轰隆的声响,即便在对面也听得见。
“是船!”奈绪控制不住低声惊呼。
一艘接一艘的小船被推了出来,足有七八人之多。
奈绪在心中默默数着,直到数到第三艘船时,她面若寒冰,低声道:
“中村在这艘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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