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毫无征兆，又大又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织成一片模糊的水幕。顾屿刚刚完成一幅商稿的线稿，正伸着懒腰，就听见厨房的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砰”声，紧接着是哗啦啦的水流声。
他心里咯噔一下，拖鞋都来不及穿好，光着脚丫子就冲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石化。
厨房连接阳台的水管，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被这暴雨冲垮了接口，此刻正如同愤怒的喷泉，汹涌地向外喷射着浑浊的自来水。水流迅速蔓延，淌过厨房地板，正欢快地朝着客厅他那块宝贝羊毛地毯进军。
“我的天啊！”顾屿哀嚎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想去关总闸，结果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屁股着地，疼得他龇牙咧嘴。冰冷的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家居裤。
等他狼狈地爬起来，忍着痛找到水阀拧紧，厨房和半个客厅已经是一片汪洋了。他那块斥巨资购买、号称能提升幸福感的羊毛地毯，此刻吸饱了水，沉重又委屈地瘫在地上。
顾屿欲哭无泪，一边用仅有的几个盆和桶接水，一边哆哆嗦嗦地给房东打电话。
房东大爷倒是来得快，一看现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哎哟，小顾啊，你这……这水管老化了，得换！楼下估计也渗水了！我得赶紧找人来修，你这几天没法住了！”
“几天？！”顾屿傻眼了，“那我住哪儿啊？”
“这……你赶紧找个朋友家凑合几天？或者去酒店？”房东大爷也是一脸为难，“修理加晾干，最快也得三五天。”
顾屿环顾着自己这灾难现场般的“家”，再看看窗外丝毫没有停歇意思的暴雨，只觉得人生一片灰暗。他是个社恐深度患者，朋友本就不多，关系好到能收留他几天的……屈指可数。酒店？他看了眼自己瘪瘪的钱包和刚被水泡坏的手绘板，幸好电脑在书房躲过一劫，心在滴血。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死党群“插画民工互助会”里发了条消息：【紧急求助！家里水管爆了，无家可归！哪位菩萨收留几天？管饭（虽然我做的难吃）！可提供免费改图服务！】
消息发出去，群里安静如鸡。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冒泡：
【屿啊，同情你！但我家狗刚生了崽，一屋子奶狗，乱得很。】
【我出差了，不在本市。】
【我女朋友在……不方便啊兄弟！】
【要不……你问问骁哥？他房子大，好像就他一个人住。】
“骁哥？”顾屿看着这个名字，头皮一阵发麻。
沈骁。他目前最大的甲方爸爸，那个传说中要求严苛、不苟言笑、一个眼神就能让手下原画师瑟瑟发抖的主美大人。他负责的游戏项目，顾屿正在画其中一批角色和场景的概念图。虽然线上沟通还算顺畅，沈骁提的意见也都很专业，但顾屿每次收到他的邮件或者看到他在群里发言，都莫名有种被教导主任盯上的紧张感。
去住甲方爸爸家？这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顾屿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然而，现实比人强。看着脚下越来越深的积水，感受着湿透裤子传来的冰凉，顾屿咬了咬牙，点开了那个备注为“甲方-沈骁（冷面阎王）”的微信头像。
他斟酌了半天措辞，删删改改，最后发过去一条：【沈老师您好，非常抱歉打扰您。我是顾屿。我家里水管突然爆了，房东说需要维修几天，暂时无法居住……听说您那边有空房间？不知道方不方便……收留我几天？房租和伙食费我会付的！万分感谢！】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顾屿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完了，果然不行。他认命地开始搜索附近的快捷酒店，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勒紧裤腰带过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手机“叮”了一声。
沈骁：【地址发你。密码XXXX。自己过去。我晚上加班，回去得晚。】
言简意赅，一如既往的沈骁风格。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没问具体原因。
顾屿盯着那条信息，足足愣了十秒钟，才猛地跳起来，差点又滑倒。他激动地回复：【谢谢沈老师！太感谢您了！我这就收拾东西过去！保证不打扰您！】
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行李，把还能抢救的电子产品、几件换洗衣物、洗漱用品一股脑塞进行李箱。看着一片狼藉的家，他叹了口气，拖着湿漉漉的行李箱，一头扎进了依旧在滂沱的雨幕中。
按照沈骁给的地址，顾屿打车来到一个高档小区。环境清幽，绿化极好，和他租住的老破小简直是两个世界。他找到对应的楼栋和单元，输入密码，电梯直达顶层。
推开厚重的入户门，顾屿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干净得一尘不染，仿佛样板间一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滑落。家具线条利落，摆放得一丝不苟，连茶几上摆放的杂志都像是用尺子量过角度一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清冷又高级。
顾屿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裤脚和沾着泥点的行李箱轮子，瞬间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与这里格格不入。他小心翼翼地脱掉湿漉漉的鞋子，光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沈骁在信息里说让他自己选个空房间。顾屿推开一扇虚掩的门，里面是间书房，整面墙的书柜，一张巨大的工作台，上面摆着数位屏和电脑，旁边还有专业的绘图板。他赶紧退出来。
推开另一扇门，是主卧。深灰色的床铺得没有一丝褶皱，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和一个造型简约的闹钟。顾屿连门都没敢进全，只探了个头就缩了回来。
最后，他推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这间明显是客房，同样干净整洁，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小书桌。床上用品是干净的浅灰色。很好，就这里了。顾屿松了口气，把行李箱拖进来。
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把湿衣服换下来。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他走到厨房，再次被震撼。厨房是开放式的，中岛台巨大，各种厨具锃光瓦亮，摆放得如同艺术品一样。冰箱是双开门的，打开一看，里面食材丰富且摆放整齐，蔬菜水果肉类分门别类。
顾屿咽了口口水。他只会煮泡面和煎鸡蛋，面对这个专业级的厨房，他连灶台都不敢碰。算了，还是点外卖吧。
他刚拿出手机，就听到门口传来电子锁开启的声音。
顾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甲方爸爸回来了！
他赶紧从厨房溜出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站在客厅入口。
沈骁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凉意和淡淡的雨水气息。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大衣，身形挺拔，肩宽腿长。他一边换鞋，一边抬眼看向顾屿。
灯光下，顾屿第一次近距离看清这位“冷面阎王”的脸。五官深邃立体，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他的眼神很锐利，像能穿透人心，此刻正没什么情绪地落在顾屿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他的唇线很薄，抿着的时候显得有些冷峻。
“沈老师好！”顾屿紧张地打招呼，声音有点发颤，“谢谢您收留我！我……我刚收拾好。”
沈骁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他光着的脚丫子和湿了一块的裤脚。
“吃饭了？”他问，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
“还……还没。”顾屿老实回答。
沈骁没再说话，脱下大衣挂好，径直走向厨房。他挽起衬衫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动作熟练地开始处理食材。洗菜，切菜，开火，倒油……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
顾屿站在厨房门口，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帮忙，又怕自己笨手笨脚帮倒忙。
“站着干什么？”沈骁头也没回，声音透过抽油烟机的嗡嗡声传来，“洗手，拿碗筷。”
“哦哦，好的！”顾屿如梦初醒，赶紧跑去洗手，然后打开消毒柜拿出两副碗筷，小心翼翼地摆在餐桌上。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就端上了桌。金黄的蛋花，鲜红的番茄，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上，香气扑鼻。
“吃吧。”沈骁拉开椅子坐下。
顾屿受宠若惊地坐下，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条劲道爽滑，汤汁酸甜浓郁，鸡蛋嫩滑，番茄软烂入味。比他煮的泡面好吃一万倍！
“好吃！沈老师您手艺真好！”顾屿由衷地赞叹，眼睛都亮了。
沈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低头安静地吃面。暖黄的灯光下，他冷硬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顾屿主动收拾碗筷去洗，沈骁也没阻止，只是坐在客厅沙发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
顾屿洗完碗，擦干净手，看着客厅里那个专注工作的背影，心里有点忐忑。他小声说：“沈老师，那我……我先回房间了？不打扰您工作。”
“嗯。”沈骁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
顾屿如蒙大赦，赶紧溜回客房，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口气。和甲方爸爸同居的第一天，虽然气氛有点冷，但……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至少，他吃到了这辈子最好吃的番茄鸡蛋面。
他摸了摸还有点湿的头发，决定去洗个澡。然而，当他走进客房的独立卫浴，打开花洒时，悲剧发生了——只有冷水！
顾屿被冻得一哆嗦，赶紧关上。他检查了一下，发现热水器的开关似乎没开？他捣鼓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个看起来很高端的热水器怎么操作。
他总不能洗冷水澡吧？犹豫再三，他只能硬着头皮，再次走出房间。
沈骁还在客厅工作，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那个……沈老师……”顾屿的声音细若蚊蝇。
沈骁抬起头，眉头微蹙，似乎被打扰有些不悦。
顾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指了指浴室方向：“客房的……热水器，好像……没热水？我不会弄……”
沈骁放下电脑，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走到客房浴室，看了一眼，然后走到墙边一个不起眼的控制面板前，按了几下。
“好了。”他言简意赅。
“谢谢沈老师！”顾屿连忙道谢。
沈骁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客厅。
顾屿赶紧溜回浴室，这次果然有热水了。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驱散了雨夜的寒意和一天的疲惫。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心里对这位冷面甲方爸爸的印象，悄悄加了一分——虽然话少脸冷，但好像……人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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