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晚会当天,闻觉晓从自己的学校带着温寄厚过来,和阿眠、霖霖坐在观众席看小漪表演。
阿眠被她们两对围在中间,难免感到孤寂,想起了远在美国的归枕。
她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都在说温寄厚对晓晓怎么样、那个法国小男友对霖霖怎么样,还提到了小漪答应了邓在的表白。
就是闭口不谈自己的事。
当晚上床睡觉的点,阿枕起床,一条一条回过她的分享,最后一句结语:【阿眠,我也想你了。】
【还有一年,我就回国咯,我们就可以再也不分开。】
喻辛眠看过信息后在床上的黑暗里笑,又有一点泪花涌到了眼眶。
归枕在今年暑假没有回来。
原本买好了机票,出发当天突然高烧,就取消了。
后来又被其他事情牵绊住脚,一拖再拖,两个人的暑假就过去了。
满打满算,他们是真的一年多没见了。
小漪表演结束,大家一起吃饭,阿眠成了唯一一个没有男伴的人。
她从来不在意自己身边有没有爱她的人,饭桌上朋友们也不会冷落她,只是看着她们和各自的对象亲昵,心尖忍不住就来了酸痛的感觉。
如果归枕在,她也会像朋友一样,有人在饭桌下偷偷牵她手、给她递纸巾擦嘴、为她夹被放到很远的她喜欢的菜。
——虽然这些事情她自己做起来也是轻而易举,可是她好想他。
喻辛眠的情绪多少有些低落,霖霖连忙揽住了她的肩膀,跟她低语玩笑:“你看你看,大冰山果然是冰块脸,笑都不带笑一下的。”
今天还是晓晓生日,霖霖说话的时候刚好是温寄厚去门口取蛋糕,离开了饭桌。
她们两个身旁的闻觉晓对她们高深莫测地摇头,拖长尾音说:“都是装——的——”
她的手挡在嘴巴上,音量不敢放大,应该是怕被某个小大人听见。
温寄厚拎着蛋糕回来,晓晓立马坐得板正,抬脸向他笑。
喻辛眠看她这个样子,胸口暖了一下,嘴边拉出了一点弧度,暂时就把归枕抛到脑后了。
取出一个精致的白色袋子,喻辛眠放到了闻觉晓身前:“生日快乐。”
好几份礼物都被放到闻觉晓眼前,她先看了阿眠的。
一个盒子里,装的是去年暑假,她说阿眠身上好香的那瓶香水。
四位数的价格,她知道阿眠要靠家教攒好久,才能买下来。
温寄厚知道这个牌子,不理解为什么这点小东西就让晓晓湿了眼眶。
他抽了张纸,给姐姐擦眼泪。
以后他也要送,把全部种类的香水都买下来送她。
晚饭过后,闻觉晓拉着温寄厚散步回学校,喻辛眠则被简霖和宁漪分别挽一根手臂,走在邓在和法国小男友前面。
街上有成双成对的人们,喻辛眠看着,突然来了一个决定:“我要攒钱去美国找阿枕。”
霖霖和小漪当然是支持,当场就帮她看起机票和签证。
喻辛眠的眼泪留到了晚上看见归枕的信息之后,没有在朋友面前表露。
她这一个惊喜的准备从大三到了研究生毕业后的一年,那时的变故又起,不得已取消了机票,此后她再没有到过美国。
其实攒机票钱很快,从家教的工资里省吃俭用,预留出生活费和学费的部分,她也只是用了半年就到了存款足够的程度。只是那会儿离归枕突然飞回来找她时间过去不久,她就把自己的惊喜延后了。
在十二月八日见到归枕,刚好是她觉得身心俱疲所以早早从图书馆回到宿舍的一晚。
因为要同时准备法考和研究生,所以喻辛眠从大三上学期就开始,打算用一年多的时间去追求自己的前途。
这比通常考研和法考的时间都早,她的战线拉太长,难免有几天精疲力尽想放弃。
归枕又成了把她从深渊的情绪里捞出来的人。
她背着书包到宿舍,霖霖和男朋友约会,另两个舍友有晚课,黑漆漆的小房间只有她一个。
背包里的平板、电脑和本子笔记都太重,拖着她往椅子上一坐就靠到椅背上不想动。
首都到了十二月,初雪早下过了,今天同样是一个雪天。
窗外种了很高的松树,雪花穿插期间,发出“簌簌”的细碎声响。
好安静,让喻辛眠想把书包丢掉,什么都不管的上床睡觉。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很少人有她的电话号码,无非就是晓晓、霖霖、小漪,和家人,还有归枕。
但是她知道晓晓她们都在忙,大概率不会在这个点打电话来。外公外婆和春花妈妈平时打电话的时间也不在晚上,通常是午后。
那是归枕吗?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睡觉才对。
翻过手机来看,是外卖。
明明清楚期待会落空,喻辛眠还是叹了口气。
但是她旋即反应过来——她没有点过外卖。
“喂?”
“喂你好,是喻小姐吗?你点的热牛奶送到楼下了,记得来拿。”
“什么热牛奶?”
外卖员很忙,没听完喻辛眠的话就挂断了电话。
大概是晓晓她们三个中的谁给她偷偷点的学习后的犒劳。
喻辛眠懒懒动了起来,拉好白色长款羽绒服的拉链,脸蛋埋在立领里,往一楼摸下去。
宿舍楼下有专门的外卖架子,好些外卖堆积,有同学站在前面找自己的东西。
喻辛眠扫过那些奶茶杯子,没有看见署了她名字的热牛奶。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露出来的嘴巴哈了一口热气。
刚回拨过去那个外卖员的电话,她等着接通的时候,听见有女孩子在低语:“好帅,来等女朋友的吧?”
喻辛眠对别人的情事没兴趣,但这一次却朝着宿舍楼外边的校道看了过去。
手机里传来外卖员的声音:“喂?喂?怎么不说话?”
“嘟——”悬在半空的手机传来模糊的通话挂断声。
喻辛眠的眼泪反应得很快,她的头脑和身体却成了木头,让她傻呆在原地。
雪下得比她回来时大,校道上挪动着五颜六色的伞。
一把黑伞撑开,隔绝了归枕和满天的白色。
他很早就看见了喻辛眠,笑意在她转过来之后就加深。
但是和从前那种明朗的咧嘴笑不一样,这一次的笑容好像沉重很多。
似乎在这张笑脸之下,压制着极大的悲伤。
是因为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原因吗?
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难过。
“阿眠。”归枕歪一歪头,声音不算大,但是被白雪送到了喻辛眠的耳边。
喻辛眠头一次在体育课之外跑了起来。
她扑到了归枕的黑色大衣里,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把脸埋到他胸膛,任由泪珠湿掉他胸口的衣服。
蹭了几下他的身体,喻辛眠抬起眼睛看他。
归枕的黑眼睛和以往一样亮,但是被一层薄薄的水雾遮挡。
他在拍她身上的雪花。
“为什么回来了?”在鼻音里,喻辛眠开口。
“因为听到你在想我。”归枕俯身,亲在她的额头。
喻辛眠抱住他的脖子,压着他的脑袋弯下来,和他在伞下接吻。
宿舍楼下总有情侣在分别时难舍难分,成为相粘在一起的一块。
即使是喻辛眠和简霖,每一次路过看到那些对男女,都会赶紧收回目光在鞋尖,从他们身侧快速过。
她们甚至一块探讨过,他们怎么敢在公众场合那样忘情?
喻辛眠从来不喜欢把自己的情感外露,更何况是广而告之给陌生人。
但今天晚上的她着魔了一样,扣着归枕的后脑勺不放开。
好像在做梦。
如果是梦的话,那反常一点也没什么问题。
归枕不停给她擦眼泪,捧着她的脸。
他拿出刚刚一直在怀里暖着的牛奶,碰上阿眠的脸颊:“还是烫的,不甜,和阿眠喜欢的一样。”
帮她插好吸管,喻辛眠吸了一口上来。
的确很暖,可是好酸好涩。
不是牛奶的味道,是从她心底攀爬上来的。
那一团迷雾又在发挥作用,她实在找不出酸苦的根源。
“回来几天?”喻辛眠终于有了能力说话。
现在不是周末,喻辛眠不愿意去想今天满课的归枕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两三天吧。”归枕自己也不确定。
答完,归枕收起了伞。
茫茫白雪像是得到了锚点,极快就铺满了喻辛眠和归枕的头顶和肩膀。
五分钟不到,他们就一起白了脑袋。
有雪花重新糊到眼睛,喻辛眠挣扎着眼皮看他:“湿掉要感冒了,你最近总发烧,快点撑伞。”
她伸手去拿归枕手上握着的伞,却被归枕拦下。
男孩举起手机,拍下了他们两个顶着白花花头发的照片。
黑伞撑开,归枕俯身亲掉她睫毛上的雪花和眼泪,帮她抖掉身上的雪。
“这样,就有我们一起白头的照片了。”
他的话音落下,喻辛眠帮他拍掉雪花的动作一顿,接着慢慢地继续,好像突然就舍不得让白雪离开他的身体。
浓重的鼻音,喉咙滚了一下,喻辛眠应他:“好。”
他定的酒店依旧离喻辛眠的学校很近,是上次那一家,不过是不同房间。
喻辛眠跟简霖她们报备,三个人都疑惑归枕的突然出现。
阿眠没有再回复,把手机丢到了一边。
她没有带任何学习的设备出来,现在只想和归枕在满屋子的暖气里吃饭。
大落地窗外,降雪几乎要掩盖掉城市的霓虹,成了一道帘幕。
雪花的清冷被完全隔绝,喻辛眠和归枕肩膀贴肩膀,在吃归枕做的饭。
这个房间里有厨房,归枕提早买了菜在冰箱里,和喻辛眠到这里之后,就去洗菜切块、起火烧油。
喻辛眠原想在外面吃,或者点外卖,不用这么麻烦,但是归枕回头对她笑,说:“你好久没吃到我做的饭,在这里吃不到常花市的味道。”
上次见面还是去年的暑假,喻辛眠的确很久没有吃到归枕的手艺。胃和味蕾说它们很思念男孩的厨艺,所以她就由着他去了。
灰色毛衣的袖子太长,阻碍了他洗菜,他就把袖口挽到了手肘。
“这是怎么了?”喻辛眠眼尖,一下子看见了他的手臂上布着三四块小淤青。
归枕的眼底慌张一现,短时间内收不回去。
幸好喻辛眠专注地看那些青色,没有看他的脸。
他装着镇定,继续剥生菜:“在家里和碗碗打架打的。”
他的胸部起伏变大,害怕着阿眠的回答。
好在——
喻辛眠笑了一下,上手去碰那几块不是外伤造成的淤青:“都多大人了,好幼稚。”
但是她话里没有嫌弃,而是满满的笑意。
逐渐平静下呼吸,归枕委屈着表情把谎话说得更圆满:“碗碗拧人可疼了,阿眠你不心疼我还说我。”
阿眠盈着浅笑不说话,脸靠到了他的肩头,伸手到水里帮他摘菜。
“那我来吧。”她到底是再一次顺着归枕的孩子气,应了他的话。
归枕却把她的手拨出去:“你看着就好。”
厨房就静了下去,喻辛眠和归枕贴得很紧。
归枕知道,她很想他。
油烟升起来,激得他眼底兜了一小圈水渍。
喻辛眠被赶出了厨房,很快炒菜的声音就静了下去。
饭桌上是简单的两菜一汤,和他们单独住的时候一样。
初见时归枕那种压抑的笑已经消失不见,他又回到了平时那种爽朗的样子。
偶尔和阿眠开开玩笑,惹来阿眠一句没有气的骂,再蹭一蹭她的脖子,让她心软地笑。
“明天想去哪里?”上一回和归枕在首都见面,他们选的另几个景点还没有去逛。
“你明天要上课,我们回你学校。”归枕忽然弯着眼睛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语气:“还是说,阿眠又想逃课啊?”
被猜中心思,喻辛眠没有否认,点了下头。
归枕却摸一下她的脑袋,看着她的眼睛,话语轻柔:“我陪你上课,你带我去逛逛学校里你经常去的地方,好不好?”
喻辛眠当然无条件说好。
躺到床上,喻辛眠去亲他,很有要做事的意思。
归枕控制着手,只去摸她的脸,忍着其他动作。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喻辛眠眯眼疑惑地看他。
第一次已经过去了,再在酒店就不算随便了吧?
归枕把她的脑袋搂进肩膀,脸颊枕在她的头顶,轻声说:“阿眠睡觉吧,不要想别的。”
她分明感受到某个地方很烫。
果然,归枕松开了她,自己往洗手间去了。
他又洗了一遍澡。
这也是反常的一件事。
去年暑假,第一次尝到肉味,他们两个变得很放肆。
像头一次吃到糖果的孩子,怎么都吃不腻。
“为什么?”喻辛眠坐起来,歪着脑袋问脸颊变成红色的归枕。
归枕抱住她往床上陷,闭眼回答:“阿眠明天要上课,今天晚上不能太累。”
其实是因为避孕套并不是百分百避孕,他突然很害怕。
阿眠嗅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应了一声:“好。”
接着就沉沉睡去。
在归枕身边,她睡眠太好,以至于没有听见抱着她的男孩在她身边啜泣到窗外的城市撤掉了车水马龙。
早餐也是归枕做好的,两碗鸡蛋面,味道与他和爸爸争霸的那天一模一样。
喻辛眠的课不是早八,两个人牵着手到前排的角落落座。
有喻辛眠班上的同学侧目过来,他们第一次见归枕,终于相信了喻辛眠说的她有对象的话。
上的是选修课,老师讲到了婚姻法。
喻辛眠抬头低头,手中的笔不停。
太过投入,以至于到了课间,她才忽然想起身边坐着的归枕。
她扭头,渐渐反应过来刚刚一节课里,自己身上那么强烈的视线感是来自哪里了。
送过去抱歉的眼神,归枕摸摸她的脑袋,眼底汹涌的泪意没有被察觉。
他说的话很奇怪:“阿眠是要好好听这门课,以后不会吃亏。”
喻辛眠很自然地想反驳,问他和他结婚的话为什么会吃亏?
脑子猛地一怔,她不敢相信这是从她心底蹦出来的想法。
她的神情变得僵硬,和她首次看到归枕的家庭群聊里嬉笑打闹的信息时一样。
两个人之间就到了没有话的境地。
上课铃响起,归枕看得出来,阿眠没了上节课的认真。
他在课桌下偷偷牵阿眠的左手,喻辛眠用了半节课平复下去,等到放学,他们两个就恢复如常。
喻辛眠的手被他放在大衣口袋,他们走过喻辛眠走了三年的校道和操场,吃了她认为最好吃的饭堂。
归枕不停问她,这个是不是照片上的树,那个是不是她说过的花园。
就算是夹带在其他事情里简单带过了一下的地点,归枕都能提起来向她求证。
他们的手没有放开过,在放学、上学的人潮里,和校园内任何一对情侣一样。
喻辛眠给归枕说着她三年来和校园的连接,这一次的幸福让她很想掉眼泪。
好莫名其妙,她明明早都脱离大一时候容易哭的日子了。
归枕这一次回来了三天,喻辛眠和他酒店、教室、学校三点一线,两个人一起逛了很多喻辛眠都还没到过的校园的角落。
送他到了机场,归枕在地铁上就把脸埋在她的肩膀里哭。
地铁上人很多,他们站了一路,归枕在她的怀里趴了一路。
按归枕的性格,这样短暂的相处不会让他难过成这个样子。只有像暑假那样待在一起超过一个多月了,他才会拉着喻辛眠的手不想走。
喻辛眠想,大概是他们真的太久没见。
毕竟她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掉。
“又不是再也不见了。”难得的,是喻辛眠安慰归枕。
归枕的头点了几下,水意把他的话都淹没了下去:“会再见的,我们会再见的。”
喻辛眠听不清,让他再说一次。
归枕就在泪水里绽开了一个很丑的笑,对她说:“我说阿眠说得对。”
阿眠点头,晃掉了好几颗水珠。
归枕捧住她的脸,吻掉她眼睛里的那些苦涩。
“阿眠,不哭了。”
“以后都不要为我哭。”
他终于把字词咬得清晰。
这一次,依旧没有“明天见”,连“假期见”那样带着期望的道别都消失不见。
归枕转身,他就没有回头地走向了那架将他们分隔甚远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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