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来做什么?”沈瑾涵在殿内慢条斯理走了一圈,筋骨一顿活络后,看着沈一曦离开宝座,疑惑发问。
“言游来了。”沈一曦撇嘴,“看着孤坐在宝座上,会训斥孤。”
沈瑾涵恍然大悟,接着扭头就往床榻上去:“也是,那孤先爬回床上装病。”
“……”沈一曦。
“孤是长辈,不跟小辈吵。”给自己盖好被褥,沈瑾涵后背靠上了软垫,眯着眼轻轻道,“丫头,你出去耍吧,让孤与言游说几句。”
一听这话,沈一曦头也不回就往外蹿。
“哎?你这丫头,孤话还没说完…”
随着殿门合上,沈一曦将她父王后半句给手动屏蔽了。
七日。
八日。
九日…
“国君,眼下局势不宁,他们沈氏族内部生了间隙,对我们而言,可谓良机…”
嗯?
沈一曦的脚步放缓,悄无声息。
“褚良主持编撰的《中元史记》,将我们贬于不良不忠不孝,狡诈之辈!那沈瑾涵也不知道哪儿的手段…”
“嗯…我知道了。”温和地回应,是杭一诺的声音。
意识到自己无意闯入了秘密会话,沈一曦瞳孔放大,脚步轻移,寻了一块人造石。
小小的身子蜷缩,躲藏在后,她收影屏息。
她也不想听,现在是走都走到这儿了,已经没了折身的余地。
“国君,我们都被沈瑾涵耍了。我们成了他抗衡沈氏族的一枚棋子,当年利用我们制约,现在狠狠压踩我们…”
“国君,不到万不得已…那皇家国库…我们缺银两…”
“嗯,眼下时机还未成熟。”杭一诺情绪稳定。
洞内的内容,一字一句都含着大量的信息。
国君?杭一诺?
皇家国库?
说话的人,是谁?杭氏族的人?她似乎听过。
沈一曦半跪在地上,脑袋趴在人造石上,心脏快要跳出了胸腔。
“若是没什么事的话…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说的。”杭一诺说话,很轻。
这种轻,是掌控自我命运的平稳感。
他在赶人。
怎么没声音了?
难道是她被发现了?
眼珠转动的沈一曦,却不敢探出脑袋。
“……”
“……”
外面的声音没了很久,但直到沈一曦的膝盖发疼,她才微微挪移了一下身子。
她才一动,有声音落下。
“一曦,他们走了。”
“啊?”
沈一曦惊呼出声,循声看去,只见一双清眸正由上而下,温柔关怀。
他是怎么发现的?
“还起得来吗?”杭一诺将手掌,伸至她面前。
“…”沈一曦搭上他的手掌,借着他的托举,慢吞吞起了身。
杭一诺情绪稳定的就如他眼里的平和,永远不会因着什么事什么人,起什么波澜。
“十日了,你终于来了。”搀扶着她往洞内走,他微微笑起。
许是仗着他的脾性好。
偷听虽然可耻,但沈一曦却认为自己是被迫不得不听。
她理也直,气更壮。
因而,攒了一肚子的疑惑的她,在自己的心中将听到的内容,稍加推测,就昂起脖子,发问。
“一诺,你不会就是殷国那个坐了十日的国君吧?”
“嗯,是的。”
杭一诺不带多一字或多一个音的辩解,与稍加一秒的迟疑。
回答得自然如流水。
坦率又富含真挚的信任。
沈一曦眼睛发直:“你你你,你你……”
这种直白,反倒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杭一诺将她放置自己掌心的手,握紧。
“一曦,吓到你了吗?”黑眸中,闪跳着一簇光芒,杭一诺面向她。
“吓?”沈一曦的斗志瞬间被点燃,梗着脖子就逞能,“孤有什么怕的!你你你虽然是国君,孤好歹也是一国公主。这年头,谁没个身份了?”
“嗯。”稳重的杭一诺。
“哼,孤就知道你早知道了。”沈一曦见他反应是意料之中的泰然,鼻子冷哼。
她耍起了小孩子的脾气。
杭一诺的笑容,便在眼底洋溢。
“一曦,我知道,你这公主当得可不轻松。”杭一诺将她搀至蒲团坐下,这才将自己的手抽回。
身份一揭,多了依依相惜的味儿。
二人之间的关系,反倒是更进一步。
一句‘当得可不轻松’,如一阵清风,抚慰过往。
沈一曦嘴角上扬。
“一诺,若是孤今日没撞见你们的秘密对话,你打算瞒着孤到什么时候?”
“能多久就多久。”
“……”
他回答得还真是实诚啊。
在杭一诺面前,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展开的沈一曦,翻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为什么不想让孤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现在一曦知道了,会改变我们之间吗?”
改变?
改变什么?
相处的模式还是视角?
沈一曦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是啊,一曦。那你知道或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呢?”杭一诺的手掌,覆上她的脑袋,意味深长,“一曦,人生若只如初见。”
“啊?人生若只如初见?一诺的意思,还不如跟孤刚认识吗?”沈一曦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有时候,也容易打错砂锅。
杭一诺宠溺中带着无奈,覆在她脑袋上的手微用了力:“一曦,你真可爱。”
宫廷的复杂与深沉。
身份带来的羁绊与拖沓。
在杭一诺这儿都不复存在。
他好似有这种化万钧之力为腐朽的能力,能将二人的关系,往最舒服的模式推进。
沈一曦走在宫墙,鼻尖萦绕着杭一诺身上的香。
每次从杭一诺那回来,她就好像成了个装一口袋糖果,满载而归的孩童。
快乐,与简单的事物挂钩。
就容易变得富足。
沈一曦张开嘴,得以呼吸。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了路尽头的某一人,笔挺修长,刚正不阿。
路有千万条。
条条通养性殿。
她怎么不长记性?
沈一曦拉下脸:“宰相大人。”
“一曦。”他看向她。
眼中的爱意,如大海中浮沉的标灯,隐隐欲现却又缥缈不可捉。
沈一曦因着身高差看不到那么多,她顾自拽着脸:“父王与你说什么了。”
“一曦长高了。”言游露出苦笑,顾左右而言他。
今个儿才发现她长高了?
没话找话?
沈一曦的心情往下沉了一个度。
“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孤先告辞了。”
“公主请。”言游往一边一侧,将位置主动地让了出来。
咦?
不说教?
不批判?
这还是言游吗?
本要走的沈一曦站住脚跟,抬起脸,带着困惑朝言游看去。
父王与他说了什么?
为什么他的眼神在闪躲?
为什么他的眉目拧巴?
“言游,孤的父王与你说了什么?”沈一曦发问,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她叫上了名字,语气强硬。
她的父王与他养性殿私谈,避着她,那必然是与她有关。
言游在这宫墙候着她,难道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一曦。”言游垂下头,眸光敛收,聚焦落在她身上,低声,又一句轻唤。
听似是唤着她的名,声声却落回自己的心头。
眸深处情意翻涌,他袖中的手,微动,却迟迟不出。
此刻。
教条礼仁,化为一道无形的扣环,缚了手脚。
他最怕的,还是具象化了。
她小小的人,清澈的眼……终是,终是不可得。
念头一溃散,便失了所有的手段与力气,言游痛苦地磕上了眼。
“公主,微臣先行告退了。”躬身,言语急急一句抛下,脚步一大,三两步就走出了一段距离。
沈一曦紧抿着唇,侧过身,斜视着他的离去,默不作声。
这算不算?落荒而逃?
他在逃避什么?
宫墙暮深。
渐暗了的路尽头,亮起一盏宫灯。
“公主。”卫天宇持灯而来,朝着左右看了看,笑容扬洒眉目,“吩咐奴才的事儿,都已办妥…”
“殷国最后一任国君,姓杭名一诺,在位十三天。劝降后,留下‘勿伤百姓书’自缢于…”
杭一诺。
杭一诺,自缢于……
她的心,蓦然收紧。
真的是他。
“公主?”卫天宇觉察到了沈一曦的情绪波动,有些微讶却秉公办事道,“公主,殷国国君似乎还与杭妕公主有些许关系…”
沈一曦抬起右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卫天宇的手背上,脚步一动,朝着养性殿走去。
“说。”她目视前方,缓缓吐出一字来。
卫天宇低着头,老实地将自己所知一一禀来:“《中元史记》中,殷国国君杭一诺的父亲,死于杭氏族的算计不假。但,奴才从一些退休了的老太监那儿还探到了一些事。”
“百年前,杭氏族皇室血统凋零,殷公三子皆早亡,仅剩了杭妕公主。老太监说是宫中都秘而不宣,直到杭妕公主突然生了一个男孩儿。殷公在这个男孩三岁时,便立为储君。”
突然生了一个男孩儿?
立为储君?
记忆回溯,逐字逐句。
抓着卫天宇的手背,沈一曦瞳孔一紧。
《中元史记》内,没有记载杭妕公主有过生育啊!
“你是说,杭一诺的父亲,其实是杭妕公主的儿子?”
“是。”卫天宇笃定道,“奴才问了不少宫中的老太监,他们说得大差不差,应该不假。”
“还有,公主,杭妕公主不是被杭氏族谋计的,是殷公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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