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月晦之夜。幻云镇西头的青石板路浸在薄雾里,像被揉皱的灰绸子。
林子豪踩着露水往家走,粗布麻衣的裤脚沾了草屑,怀里还揣着半本从旧书摊淘来的《山海志》——这是他这个月第三本求仙秘籍,前两本分别说要吞服晨露百日,或是对月亮念三百遍“急急如律令”,结果除了喝出一肚子凉水和被邻居当疯子看,半点仙缘没摸着。
“小娘子生得俊,跟咱们去快活快活!”
拐过卖糖画的老槐树下,粗哑的吆喝撞碎了夜的寂静。
林子豪脚步顿住,顺着声音望过去——前方半人高的野蔷薇丛后,七八个精壮汉子正围成半圆,中间站着个穿素色长裙的姑娘。
她脊背挺直如松,月光漏过雾霭落在发间玉簪上,映得那柄斜挎在腰间的宝剑寒光粼粼。
“滚。”姑娘开口,尾音像冰棱坠地,脆生生砸在人耳膜上。
为首的刀疤脸摸了摸左脸狰狞的疤痕,咧嘴笑出黄牙:“小娘脾气倒烈,等大爷们收拾了你,有得是软的时候——上!”
两个汉子抄着木棍扑过去。姑娘指尖轻轻抚过剑柄,腕子一振,寒光闪过,最近的木棍“咔”地断成两截。
断口齐整如切豆腐,惊得那汉子手一松,木棍“当啷”掉在地上。
“好剑!”林子豪脱口而出。他本想悄悄绕路,可这一剑实在漂亮,像春燕剪柳似的,比他在杂耍班子看过的花枪利落十倍。
刀疤脸被这声喝彩激得红了眼:“哪来的小崽子多嘴?
一块收拾!”
三个汉子转身冲林子豪过来。他慌忙后退两步,后腰抵上老槐树粗糙的树皮。
怀里的《山海志》硌得生疼,他摸了摸发顶翘起的碎发,挠了挠后脑勺:“我就是路过......”
话音未落,木棍已经劈头盖脸砸下来。林子豪本能地抬手去挡,手腕刚碰到木棍,就听“铮”的一声清响——那姑娘的剑不知何时到了近前,剑脊磕开木棍,带起的风掀得林子豪额前碎发乱飞。
“退到我身后。”姑娘侧过身,将他护在剑影里。
她的声音比刚才多了丝冷硬,像裹了层霜的琴弦。
林子豪乖乖往后挪了半步,看着她持剑的手。
那双手生得极好看,骨节分明却不突兀,指甲修得圆润,此刻正稳稳攥着剑柄,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剑鞘上雕着缠枝莲纹,有些地方磨得发亮,看得出是常伴身侧的旧物。
“小娘子倒是护短。”刀疤脸从怀里摸出把短刀,“老子今天偏要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老子的刀快!”
他挥刀扑来,刀光裹着腥风直取姑娘咽喉。林子豪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喊:“小心!”
姑娘足尖点地,旋身避开,剑穗扫过林子豪鼻尖,带起一缕冷梅香。
她反手挥剑,剑鸣如鹤,刀疤脸的短刀“当”地落在地上,刀刃缺了个豁口。
“跑!”她低喝一声,拉着林子豪往林子里跑。
两人踩着腐叶和断枝狂奔,身后传来地痞们的叫骂:“别让他们跑了!”
林子豪被拽得踉跄,粗布麻衣的袖口勾住荆棘,“刺啦”扯出道口子。
他回头看了眼紧追不舍的地痞,又看了看拉着自己的手——姑娘的掌心有薄茧,却暖得惊人,和她冷若冰霜的脸完全不一样。
“往左边!”他突然开口,“那边有块大石头,能挡住。”
姑娘依言拐向左侧,果然见块半人高的青石立在树影里。
两人躲在石后,听着脚步声由近及远。林子豪喘得厉害,额角沾了草叶,他伸手去摘,却摸到满手冷汗。
“他们应该走了。”他小声说,声音还带着颤。
姑娘没说话,侧耳听了会儿,突然拽着他往石后更深处躲。
林子豪撞在她背上,闻到更浓的冷梅香——这次不是剑穗的味道,是从她衣襟里散出来的,混着点铁锈味。
他低头,看见她素色长裙的下摆洇着暗红,像朵开败的石榴花。
“你受伤了?”他脱口而出。
姑娘身子一僵,松开他的手:“小伤。”
林子豪这才注意到她握剑的右手在抖,指缝间渗出的血正顺着剑脊往下淌,滴在腐叶上,发出“啪嗒”的轻响。
他慌忙从怀里摸出帕子——那是今早秦婉儿塞给他的,说他总把衣服弄得脏兮兮。
“我帮你包一下。”他伸手去碰她的手腕。
姑娘后退半步,剑刃“嗡”地弹出半寸:“不用。”
林子豪被剑气激得打了个寒颤,帕子掉在地上。
他蹲下身捡,抬头时正撞进她的眼睛里。那双眼像冬夜的寒潭,可潭底似乎有簇小火苗在跳,明明灭灭的。
“我叫林子豪,”他把帕子递过去,“幻云镇东头卖米的林老爹是我爹。
你呢?”
姑娘盯着他的帕子看了会儿,伸手接过去,指尖擦过他掌心:“慕容清影。”
“慕容?”林子豪眼睛一亮,“我在《山海志》里看过,慕容是上古仙族的姓氏!
你是不是修仙者?”
慕容清影正在包扎的手顿了顿:“算吧。”
“真的?”林子豪往前凑了凑,“那你能教我修仙吗?
我求了半年仙,连个引气入体都没学会......”
“你刚才喊'小心'的时候,”慕容清影突然开口,“林子里的雾散了一瞬。”
林子豪愣住:“啊?”
“月晦夜雾重,”她指了指头顶,“刚才你出声的刹那,树冠上的雾霭突然翻涌,月光像银瀑似的倾泻下来。”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缠着帕子的手,“我的剑......比平时快了三分。”
林子豪挠了挠后脑勺:“可能是巧合?我就是......就是看你要被砍到,急得喊了一嗓子。”
慕容清影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眼睛。林子豪被看得耳尖发烫,正要找话岔开,远处突然传来地痞们的吆喝:“在这儿!”
“走!”慕容清影拽起他就跑。这次林子豪没踉跄,反而跑得比她还快——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腿好像比平时有力了些,踩着腐叶的声音轻得像猫。
两人跑到林子边缘时,地痞们已经追得只剩十步远。
慕容清影反手挥剑,却因失血过多踉跄了下。
林子豪心一紧,脱口而出:“这林子该亮堂些!”
话音刚落,头顶的雾霭“轰”地散开。月光如昼,照得每片树叶都泛着银边。
地痞们被强光刺得眯起眼,脚步顿了顿。慕容清影趁机挥剑,剑气扫过他们脚边,在地上划出半寸深的沟壑。
“滚!”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雷。
地痞们连滚带爬地跑了,只剩刀疤脸在最后骂骂咧咧。
林子豪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雾里,转头看向慕容清影,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眼神比刚才柔和了些。
“你......”她欲言又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谢了。”
“谢什么?”林子豪摸了摸鼻子,“要不是你,我早被打成猪头了。
对了,你伤得重不重?我家有金创药,我娘熬的,可管用了......”
“不重。”慕容清影打断他,“我该走了。”
“哎!”林子豪急得喊出声,“那......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我真的想学修仙......”
慕容清影脚步顿住,侧过脸:“明日辰时,镇西茶棚。”
“好!”林子豪用力点头,粗布麻衣的衣摆被夜风吹得翻卷,“我一定到!”
慕容清影没再说话,转身走进雾里。她的背影渐渐模糊,只剩剑穗上的银铃偶尔轻响,像在应和林子豪“咚咚”的心跳。
林子豪站在原地,摸了摸怀里的《山海志》。
书角被刚才的奔跑压出了折痕,可他一点都不心疼——他突然觉得,这本破书可能真的要派上用场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