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的晨雾裹着松针香,青玄门山脚的青石小路还沾着露水。
秦婉儿提着竹篮站在木牌前,指尖轻轻拂过“青玄门”三个墨字——是慕容清影的笔迹,笔画里带着剑穗扫过的利落。
她蓝布衫的袖口绣着半朵未开的菊,靛青围裙上沾着星点药渍,发辫用褪色的红绳扎着,和十四岁那年被林子豪扯断的那根一模一样。
竹篮里躺着包得方方正正的糖糕,外层的粗麻纸浸着糖油,还带着灶膛的余温。
她低头闻了闻,甜香混着野菊的清苦钻进来——这是她今早天没亮就起来蒸的,和当年灶房那口裂了缝的铁锅蒸出的味道分毫不差。
“阿姊要上山吗?”清脆的童声从身后传来。
扎双髻的周小棠提着药篓蹦过来,篓里的紫芝叶沾着露珠,“我帮你拿篮子吧,青玄门的路有点陡。”
秦婉儿慌忙侧过身,竹篮在两人中间晃了晃:“不用不用,我...我就是来看看。”
她瞥见药篓里混着几株带刺的野蓟,伸手帮着理了理,“这蓟草要挑刺尖圆的,尖刺太利的熬药会苦。”
周小棠眼睛一亮:“阿姊懂药草?柳师姐总说我挑的药草不是太老就是太嫩!”
她拽着秦婉儿的衣袖往山上走,“你跟我去丹房吧,柳师姐肯定喜欢你!”
青玄门的竹篱下,林子豪正蹲在灵草圃前。白灵的狐尾扫过他的手背,带起一阵暖烘烘的风:“师尊,这株火灵草的须根发蔫了,是不是该浇山泉?”
“再等等。”林子豪捏起块碎灵石埋进土里,“灵草和人一样,渴极了喝猛水会呛着。”
他抬头时,正看见山路上晃动的蓝布衫——那抹颜色像片浸在晨雾里的湖,让他想起十四岁那年暴雨天,秦婉儿举着破油纸伞来给他送伞,蓝布衫被雨水浸得透湿,发梢滴着水,却把伞全倾向他这边。
“婉儿?”他脱口而出。
蓝布衫的身影顿住。秦婉儿转过身,眼眶慢慢红了。
她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喊“子豪哥”,只轻声应:“是我。”
林子豪踉跄着站起来,鞋尖踢翻了装碎灵石的陶碗。
白灵的狐尾“刷”地竖成毛绒绒的伞,被他轻轻拍了拍安抚下去。
他大步走下山,离秦婉儿三步远时又刹住脚,喉结动了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晨卯时到的镇东。”秦婉儿把竹篮往身后藏了藏,“舅父的药铺在南陵镇开稳了,我...我就回来了。”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青布鞋面沾着露水,“路过染坊时,顾叔说你在青秀山立了宗门,我...我就想来看看。”
林子豪这才注意到她竹篮里的糖糕。麻纸边角翘起,露出点金黄的糕体,糖霜在晨雾里泛着细闪——和他小时候偷爬秦家后墙,从灶台上摸的糖糕一个模样。
那年他偷糖糕被秦伯逮住,是秦婉儿护着他,说“是我要给子豪哥留的”,结果自己挨了半顿骂。
“你...饿不饿?”秦婉儿突然把竹篮往前递了递,“我今早蒸的,还热乎。”
林子豪接过糖糕,指尖被麻纸烫得一缩。他掰下一块,糖油顺着指缝流下来,甜得发腻,和记忆里的味道严丝合缝。
他嚼着糖糕,突然哑声问:“这些年...过得好吗?”
“好。”秦婉儿绞着围裙角,“舅父教我认药草,我能分清百八十种药材了。”
她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山涧里的星子,“你立了宗门,我...我就更高兴了。”
周小棠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拽着秦婉儿的衣袖晃:“阿姊会认药草?
快跟我去丹房!柳师姐昨天还说,新收的野蓟刺太利,熬清灵丹总糊锅!”
秦婉儿被她拽着往山上走,回头朝林子豪笑:“我去帮小棠挑药草,你...你忙你的。”
丹房里,柳絮儿正对着药柜发愁。她踮脚够着顶层的何首乌,发辫上的木簪歪到耳后:“周小棠,你又跑哪去了——”话没说完,就看见秦婉儿站在药篓前,指尖捏着株野蓟,正耐心教周小棠:“刺尖圆的留着,刺尖利的挑出来,这些可以晒成干药,给体修的弟子泡脚治老寒腿。”
“这位是?”柳絮儿擦了擦手,眼睛弯成月牙。
“柳师姐,这是秦阿姊!”周小棠把药篓往秦婉儿怀里塞,“她可厉害了,一眼就看出我挑的蓟草不对!”
秦婉儿耳尖发红:“我就是跟着舅父学了点皮毛...”
“那正好!”柳絮儿抓住她的手往丹炉旁带,“你帮我看看这炉清灵丹——火候是不是大了?
我总怕丹纹出不来,火不敢撤。”
演武场那边,赵乾坤正和司徒破军掰手腕。张铁柱举着石锁在旁边喊加油,看见秦婉儿端着茶盘过来,立刻站直了:“阿姊这是?”
“给大家送凉茶。”秦婉儿把茶碗挨个摆开,“天热,喝这个祛暑。”
她往赵乾坤碗里多添了勺蜂蜜,“你体修耗力大,甜些好。”
又给司徒破军的碗里撒了把薄荷叶,“你练的是刚猛功夫,凉着喝败火。”
司徒破军捧着茶碗,喉结动了动。他修武十年,头回有人给他的茶里专门加薄荷叶。
日头爬到竹梢时,慕容清影抱着弟子册来找林子豪。
她腰间的剑穗沾着晨露,在风里晃成小银珠:“师尊,开山七子还差一人。”
她翻开册子,前六页分别写着慕容清影、柳絮儿、赵乾坤、白灵、古月娜、司徒破军,最后一页空白处沾着点墨迹,“您看...”
林子豪望着丹房方向。秦婉儿正踮脚帮柳絮儿够药柜顶层的茯苓,发辫上的红绳随着动作轻晃。
周小棠举着捣药杵在旁边蹦,她回头说了句什么,周小棠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
“婉儿。”他轻声道。
慕容清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嘴角慢慢翘起来:“是秦姑娘?
今早小棠说,丹房的野蓟挑得比往日快了一倍,柳师妹还说她调的丹火最稳当。”
她合上弟子册,“我这就去问她。”
“别吓着她。”林子豪忙喊住她,“我...我自己去说。”
丹房里,秦婉儿正蹲在地上捡滚落的药籽。林子豪站在门口,看她把药籽一颗一颗拾进陶碗,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月光。
“婉儿。”他走进去,蹲在她旁边。
秦婉儿手一抖,药籽撒了几颗。她慌忙去捡,林子豪也跟着捡,两人的指尖在陶碗上方碰了碰。
“我...我想请你入开山七子。”林子豪把最后一颗药籽放进碗里,“慕容说还差一人,我...我觉得非你不可。”
秦婉儿低头盯着陶碗里的药籽,喉结动了动:“我只会认药草、蒸糖糕,别的...别的都不会。”
“会这些就够了。”林子豪说,“宗门要丹修、剑修、体修,也要能让大家喝上热乎茶、吃上甜糖糕的人。”
他想起今早秦婉儿递来的糖糕,想起她给司徒破军的茶里加薄荷叶,“你在,大家就觉得...这宗门像家。”
秦婉儿的睫毛颤了颤。她抬起头,眼睛里有水光在晃。
她轻轻点头,发辫上的红绳跟着晃:“好。”
夕阳把青秀山染成蜜色时,秦婉儿跟着林子豪往竹屋走。
她的竹篮里多了本《太初经》抄本,是慕容清影特意给她的。
山风掀起她的蓝布衫,发辫上的野菊在风里轻轻摇晃,有片花瓣落进她的茶碗,浮在凉茶表面,像朵开在碗里的云。
竹屋里,《太初经》静静摊开在案上。末页的字迹不知何时又添了一行,墨色未干:“青梅入玄,七子归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