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四的日头刚爬上青秀山尖,竹屋的竹帘就被山风掀起一角。
林子豪蹲在案前,指尖抚过《太初经》末页“七子归位”的字迹,墨迹已干得发脆。
昨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着竹床上的新草席硌得慌——自秦婉儿入了开山七子,青玄门该有个正经名号了。
“师尊,大家都到齐了。”慕容清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剑穗上的银铃随动作轻响。
她今日换了月白剑服,腰间玉牌刻着“青玄”二字,是司徒破军连夜找铁匠打的。
竹屋里挤着七个人。赵乾坤盘腿坐在蒲团上,壮实的后背几乎贴住竹墙;柳絮儿抱着丹炉蹲在火塘边,发辫上沾着点丹灰;白灵蜷在窗台上,狐尾扫过秦婉儿递来的茶盏;古月娜抱着七弦琴倚门站着,琴囊上的流苏垂到脚面;司徒破军把玄铁甲脱了挂在梁上,露出精壮的胸膛,正用布巾擦额角的汗。
“今日喊大家来,是商量件大事。”林子豪搓了搓手,竹案上的茶碗被他推得转了个圈,“咱们收了百来号弟子,外门有顾长河管着杂务,内门有慕容师姐带新苗,可总还是'青玄门'——我昨夜翻《太初经》,上面说'宗立则道显',咱们该有个正经宗门的名号。”
柳絮儿最先举手,捣药杵在丹炉上敲出“当”的一声:“我觉得叫'清灵宗'!
咱们清灵丹卖得可好了,镇西王婶昨天还说要给闺女留十颗当嫁妆!”
“那可不成。”赵乾坤瓮声瓮气,蒲团被他压得吱呀响,“体修要练力,丹修要炼丹,剑修要练剑,得把这些都包含进去。
叫'万法宗'?”
“太俗。”慕容清影抚了抚剑柄,“我在江湖上听过'万剑阁''玄丹谷',咱们得和他们不一样。”
白灵歪着脑袋,狐尾尖卷起茶盏里的茉莉:“我在青丘听过'言灵宗',可师尊说言灵是大家的本事,不是一个人的。”
“要我说,就叫'大道宗'。”秦婉儿突然开口。
她正替林子豪整理案上的药谱,发辫垂在肩头,“《太初经》里总说'大道至简''大道同归',咱们教丹修、剑修、体修,不就是在传世间大道么?”
竹屋里突然静了。林子豪望着秦婉儿,她耳尖泛红,手指绞着围裙角——和十四岁那年在灶房替他挡骂时一模一样。
“大道宗。”慕容清影默念一遍,剑穗在风里晃成银线,“好,够大气。”
“大道宗!”赵乾坤拍着蒲团站起来,竹墙被撞得簌簌落灰,“这名字好!
等我体修练到能举三座山,就刻在山门石头上!”
柳絮儿蹦起来拽他袖子:“那得先把丹房扩建了,我昨天数了数,新收的弟子有三十个想学炼丹,现在的药柜根本不够用!”
“都别急。”林子豪笑着摆手,从案下摸出卷黄纸,“我今早去镇里找陈木匠,画了宗门扩建的图。
前山建演武场,后山辟灵草园,竹屋旁边盖议事堂——慕容师姐管门规,柳絮儿管丹房,赵乾坤管演武场,白灵管灵草园,古月娜管传讯,司徒破军管考核,秦婉儿管杂务。”
他把图纸摊开,黄纸上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房子,“名字定了,得先立块新木牌。”
“我去镇里找墨师傅!”古月娜抱着琴就往外跑,琴囊在门框上撞了一下,“他刻的字最漂亮,上次给刘记米行刻的招牌,漆水三年都没掉!”
“等等我!”柳絮儿追出去,发辫上的丹灰飘了一路,“我要在木牌旁边画丹炉!”
竹屋里只剩林子豪和秦婉儿。她蹲在火塘边添柴,火星子噼啪跳上她的围裙。
“婉儿,”林子豪挠了挠头,“昨天慕容说要立宗规,你说...该写些什么?”
“宗规啊...”秦婉儿拨了拨柴火,火光映得她眼睛发亮,“我舅父的药铺有规矩,不许偷药、不许欺客、不许收黑心钱。
咱们宗门...该是不许欺辱同门、不许泄露功法、不许仗势欺人。”
她从围裙兜里摸出片菊叶,轻轻放在林子豪手心里,“对了,还要写'有难同当'——上次赵铁柱被花斑豹追,是赵师兄挡在前面;顾叔染坊着火,是白灵用妖力救火。
大家能聚在一起,不就是因为这个么?”
林子豪捏着菊叶,叶脉上还沾着晨露。他突然想起七月十七那天,王阿婆的菜苗快死了,他顺口说了句“但愿风调雨顺”,云就聚了,日头就柔了。
原来“言出法随”不是他一个人的本事,是大家凑在一起,把心意拧成了一股绳。
日头过午的时候,镇东的青石板路上响起“咚咚”的敲锣声。
顾长河扛着铜锣跑在最前面,脸红得像蒸熟的螃蟹:“大道宗立宗啦!
开山七子授业,外门内门齐收,想学丹道、剑修、体术的都来青秀山!”
书店的楚墨白正踮脚擦《山海经》的书脊,听见锣声抬头。
他看见古月娜抱着新木牌从街心走过,木牌上“大道宗”三个墨字浓淡相宜,旁边画着丹炉、剑穗、石锁——是柳絮儿的手笔,丹炉的火苗还歪歪扭扭的。
“墨老板,您说这世道是不是变了?”挑着菜担的王阿婆凑过来,菜篮里的青菜水灵灵的,“上月还是青玄门,这月就成大道宗了,听说连火狐妖都来拜师!”
楚墨白放下布巾,指尖抚过书案上的《太初经》抄本——是林子豪送他的。
抄本边角卷了毛,他用糨糊粘过。“变了好。”
他轻声说,“以前修行是世家的事,现在...连卖柴的、种药的都能学道。”
茶馆里,沈清韵正往茶盏里续水。她穿月白衫子,袖口绣着茶纹,动作轻得像片云。
“大道宗立宗?”她重复着茶客的话,茶漏在壶口磕出清脆的响,“我今早看见秦姑娘了,提着竹篮给青玄门送糖糕,蓝布衫上的菊绣得可精致。”
“听说开山七子里有狐妖?”卖布的李三娘压低声音,“白尾巴一甩能烧着竹靶,是真的么?”
沈清韵笑而不语,把茶盏推到她面前。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眉眼。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大道宗”木牌的影子——是古月娜和柳絮儿刚立在青玄门山脚的,木牌下还堆着没扫净的刨花,沾着新鲜的墨香。
林子豪站在木牌前,仰头看“大道宗”三个字。
山风掀起他的衣摆,他突然想起十四岁那年,他蹲在秦家灶房偷糖糕,秦婉儿举着伞站在雨里给他送伞。
那时候他想,要是能学仙法就好了;现在他站在这里,看着弟子们跑前跑后挂灯笼、搬桌椅,突然明白:原来他早就在修仙了——不是腾云驾雾,不是移山填海,是和这些人一起,把日子过成了自己向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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