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清晨,青秀山的雾还没散透,演武场的红绸已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
顾长河踩着梯子往门楣挂“大道宗盛典”的鎏金木牌,木牌边角沾着他特意抹的金粉,在雾里泛着细碎的光。
“顾叔!”阿福提着竹篮跑过来,篮里堆着刚蒸好的桂花糕,“周师姐说丹房的清灵丹要留两盒给客人,我帮你拿糕!”
她发间的野菊换了新的,是周小棠今早从灵草园摘的,黄得像沾了晨露的阳光。
顾长河从梯子上下来,接过竹篮时碰掉块糕渣,弯腰要捡,阿福已经蹲下去:“我来我来!”
她的蓝布衫下摆沾了青苔印子,是方才爬石头摘野菊蹭的。
演武场东边,古月娜正踮脚调整长案的位置。
她今日换了月白绣竹纹的裙衫,腰间挂着林子豪前日送的玉笛。
案上摆着青瓷酒坛,坛身绘着松鹤,是镇北古月山庄送来的二十年陈酿。
“李师兄,这坛放中间。”她朝搬酒坛的李二牛喊,“西边留给药修们摆丹炉,东边给武修放兵器架。”
李二牛扛着酒坛,玄色道袍被汗水浸出深色印子:“古师妹,这酒坛沉得很,你确定要摆中间?”
“自然。”古月娜指尖抚过坛身的鹤羽纹路,“酒要敬的是论道之人,位置自然要显眼。”
她转身时裙角扫过案边的青瓷杯,杯子晃了晃,被她稳稳接住,“你瞧,稳当得很。”
慕容清影立在演武场高处的观礼台,玄色剑穗垂在身侧。
她手里攥着一卷《松风剑谱》,是云松阁归附时张鹤鸣送的。
台下有个穿青布短打的少年正耍剑,招式生硬得像劈柴。
她走过去,剑尖轻轻挑起少年的手腕:“提腕时要像托着半盏水,沉了洒,浮了晃。”
少年耳尖发红:“我...我是镇西武馆的王铁柱,昨日刚到。”
“王铁柱。”慕容清影将剑谱摊开,指腹点在“松涛式”的图解上,“松风剑讲究连绵,你方才的刺剑太急,像暴雨打芭蕉——要缓些,像山风过松林。”
她抬剑示范,剑穗扫过少年发顶,“再来一遍。”
少年依言挥剑,这一回,剑风里真有了松涛的回响。
慕容清影嘴角抿出极淡的笑,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剑穗。
丹房方向飘来甜丝丝的香气,是柳絮儿在炼“醉月丹”。
她系着靛蓝围裙,发间插着根竹簪,正往丹炉里添赤焰草。
炉口腾起的丹雾里浮着金斑,是成丹的征兆。
“阿秀,递把雪参。”她头也不回地喊,陈阿秀捧着玉盒跑过来,盒里的雪参裹着冰绡,“宗主说今日来的药修多,要炼够十炉。”
“十炉?”陈阿秀掰着手指,“前日晒的灵草够吗?”
“顾叔昨日去镇里,带了两车回春草。”柳絮儿用丹勺搅了搅丹液,“再说了,我前日在灵泉边发现株三瓣紫芝,熬成药引能抵五株普通灵草。”
丹炉“轰”地响了声,金斑更密了,“看,第一炉要成了。”
日头升到头顶时,山脚下传来马蹄声。最先到的是镇北来的琴师苏文清,他抱着焦尾琴,琴身缠着朱红丝绦:“古姑娘的帖子说论道要抚琴,某带了珍藏的'松风谱'。”
古月娜接过琴,指尖轻拨琴弦,音如流泉:“苏先生的琴,比前日弹的更润了。”
接着是西边药庐的林小蝶,她背着藤编药篓,篓里插着半干的九瓣莲:“柳姑娘的丹香隔了三座山都闻得到,小蝶特来讨教。”
柳絮儿从丹房跑出来,围裙还沾着丹粉:“快进来,新炼的醉月丹还热乎。”
南来的武修陈铁牛最显眼,他扛着两丈长的玄铁枪,枪头挂着红绸:“听闻大道宗的赵乾坤能拔青冈木桩,某特来会会。”
赵乾坤正帮杨无敌摆兵器架,闻言直起腰:“午后演武场见,我这杆铁枪可等得手痒了。”
林子豪站在竹屋门口,粗布道袍被风掀起一角。
他手里的《太初经》自动翻到末页,新添的字迹是“群贤毕至,大道可期”。
阿福从演武场跑过来,拽他的袖子:“宗主宗主,苏先生说要给您弹首《高山》,古师姐让我来请!”
“这就去。”林子豪弯腰替阿福理了理歪掉的野菊,“你昨日认的九瓣莲,可还记得叶子形状?”
“记得!”阿福仰起脸,“叶子像鹅掌,边缘有锯齿,摸起来凉凉的!”
演武场中央的长案已坐满了人。苏文清的焦尾琴摆在中间,琴音流淌时,林小蝶的药篓里飘出九瓣莲的清香;陈铁牛的玄铁枪靠在案边,枪尖映着柳絮儿丹炉的火光;慕容清影站在观礼台,目光扫过每个论道的人,剑穗随着琴音轻晃。
古月娜端着酒坛过来,给每人斟了盏酒:“今日无主客,只论道。
苏先生的琴,林姑娘的药,陈壮士的枪,都是大道。”
她斟到林子豪面前时,酒坛突然晃了晃,酒液溅在经页上。
林子豪刚要擦,经页上的水痕竟凝成字:“以酒为媒,以道会友”。
“好酒!”陈铁牛仰头饮尽,拍着大腿,“某走南闯北喝了上百坛,没这坛有松香味!”
“松香味?”苏文清拨了个泛音,“这是古月山庄后山林子里的松露酿的,某前日在琴谱里还写过'松露入酒,琴音愈清'。”
林小蝶凑过去闻了闻酒盏:“松露性温,配柳姑娘的醉月丹正好,能解丹毒。”
她转头对柳絮儿,“我带的雪参,送你三株。”
柳絮儿眼睛亮了:“真的?那我明日炼炉'雪月丹',专给药修补元气!”
慕容清影走下观礼台,在林子豪身边站定。她望着台下热闹的人群,剑穗轻轻碰了碰他的道袍:“从前云松阁办过三次论道会,哪次都像冰窖似的。”
她顿了顿,“今日倒像...像春天的山涧,水撞着石头,响得热闹。”
林子豪没接话,他望着阿福踮脚给周小棠递桂花糕,周小棠弯腰接时,两人的野菊碰在一起;望着李二牛和阿强蹲在井边打水,青竹桶碰出清脆的响;望着古月娜笑着给众人添酒,月白裙衫被风吹得像片云。
《太初经》又翻了页,新的字迹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他没注意到。
他只听见苏文清的琴音里有了松涛,林小蝶的药香里有了晨露,陈铁牛的笑声震得酒坛嗡嗡响。
“宗主!”阿福举着块桂花糕跑过来,“周师姐说这是最后一块,留给你!”
林子豪接过糕,咬了口,甜得像他初到青秀山时,秦婉儿送的糖糕。
他望着演武场里的人,突然说了句:“今日的酒,该多酿几坛。”
话音刚落,古月娜手里的酒坛“咕咚”响了声,坛身的鹤羽纹路亮了起来。
酒液从坛口漫出,却没洒在案上,而是凝成了小酒泉,顺着案沿流进每个空盏里。
“这...这是酒泉?”苏文清的琴音断了,“某活了四十年,头回见酒自己往杯里淌!”
林小蝶蘸了点酒液尝:“比方才更甜了,像加了灵蜜!”
陈铁牛把空盏伸过去,酒泉“叮咚”落了盏满:“痛快!
某再喝三盏!”
古月娜望着酒坛,月白裙衫的袖扣微微发颤。
她伸手碰了碰酒泉,泉水绕过她的指尖,又落进盏里。
她转头看向林子豪,正撞见他啃着桂花糕笑,发间沾着灵草园的露水。
演武场的风突然暖了。柳絮儿的丹炉飘出更多金斑,陈铁牛的玄铁枪映着金光,慕容清影的剑穗上凝了层灵气。
阿福的野菊开得更艳,金黄的花瓣上沾着酒液,像撒了把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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