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廿二辰时,青秀山望云台的晨雾刚散了三分。
林子豪负手立在崖边,粗布道袍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别着的蓝草叶——是今早路过灵草园时顺手摘的。
他望着山脚下的大道宗:演武场的木剑在晨练弟子手中翻飞,丹房的青烟正往东边飘,灵泉的水汽却像断线的风筝,零零散散往天上窜。
“顾伯,你看那片云。”他突然偏头。顾长河正捧着紫砂壶站在身后,靛蓝围裙上还沾着桂花糕的碎屑——今早他特意蒸了五十笼,说是要给新入门的小弟子当点心。
顾长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山梁外的云雾原本慢悠悠往西北飘,此时却像被无形的手拽了一把,转了个弯,朝着大道宗山门聚拢。
“这...莫不是灵泉的水脉通了?”他抿了口茶,茶盏里的水纹跟着晃了晃。
林子豪没答话。他盯着丹房上方那团最淡的雾——那是柳絮儿练丹时散出的灵气,往日总要飘出三里外才散,此刻却悬在丹房顶,像朵凝住的棉花。
他想起昨日夜巡时,外门弟子小柱子揉着眉心说“今日打坐总静不下心”,又想起《太初经》里“聚灵如拢袖,方得真意”的批注。
“灵气要聚拢些才好。”他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蓝草叶。
话音刚落,山风突然转了向。
望云台下的松树发出“沙沙”的响,原本飘向四方的雾气像被撒了把磁粉,纷纷往大道宗中心涌。
灵草园的蓝草叶子震颤起来,每片叶尖都凝着颗金闪闪的露珠;演武场的木剑嗡鸣着离了手,在半空排成剑阵的模样;丹房的青烟拧成根细绳,直往丹炉方向钻。
“宗主!您快看!”白灵的狐尾扫过望云台的栏杆,发间红绳被灵气带得猎猎作响。
她指着山门方向——原本漫山遍野的雾气此刻全聚在大道宗上空,形成个淡金色的旋涡,最中心的位置正对着演武场,像朵倒扣的莲花。
林子豪伸手接住飘到面前的雾珠。水珠落在掌心,凉丝丝的,《太初经》在怀里烫得厉害,金纹顺着他的衣摆往上爬,在“聚灵”二字上绕了三圈。
他低头时,看见山脚下的弟子们全停下了动作:练剑的夜凝萝持剑站着,剑尖还滴着灵气凝成的水珠;炼丹的柳絮儿捏着丹勺,勺里的清灵丹正泛着比往日更亮的光;连喂鸡的周小棠都仰着头,手里的谷粒撒了半筐。
“这是...灵气旋涡?”顾长河的茶盏“当啷”掉在石台上。
他活了五十多年,在青秀山当杂役时见过最浓的灵气也不过是灵泉边的薄雾,哪见过这样成团的、能看得见的灵雾?
旋涡越转越快,最外层的雾气开始往山下渗。
镇东福来杂货店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十五岁的林向晚探出头来。
她扎着两根麻花辫,发尾系着红绳——是前日演武场试炼时,小菊送她的。
靛蓝围裙上还沾着算盘珠子的油垢,怀里抱着本磨得发旧的账本。
“阿晚,又要去宗里?”隔壁米铺的王婶端着洗米盆路过,“昨儿个不是说不敢和那些练剑的比?”
林向晚的耳尖红了。她是杂货店新收的学徒,上个月跟着掌柜来大道宗送盐,看见慕容清影舞剑时,剑穗上的红绸飘得比云还高。
从那以后她总往宗里跑,却只敢站在山门后看——她手无缚鸡之力,连最基础的站桩都晃得像风中的芦苇。
可此刻,她闻见了股清甜的香气。那香气顺着门缝钻进来,比周小棠的桂花糕还让人心里发暖。
她低头看账本,昨日记的“盐十斤、糖五两”字迹突然清晰起来,连账本边缘的褶皱都像被灵气熨平了。
“我...我去看看集训队。”她攥紧账本,麻花辫在身后一跳一跳。
山风掀起她的围裙角,露出底下洗得发白的青布裙——那是她攒了三个月工钱买的,说是要“像样点”再拜师。
大道宗演武场边,顾长河正往竹筐里丢小石子记数。
最近来投的弟子多,他换了三个竹筐,现在第四个也快满了。
忽见林向晚小跑着过来,围裙上的算盘坠子晃得叮当响:“顾伯,我...我想加入外门集训队。”
“好闺女!”顾长河笑着往竹筐里添了颗石子,“昨儿个还说怕跟不上,今儿个就敢来了?”
林向晚的手指绞着围裙带。她望着演武场里挥剑的夜凝萝,又看了看自己磨出茧子的手掌——那是打算盘磨的。
可此刻,她觉得那双手不只是会拨算盘珠子了。
当她跟着小柱子站桩时,脚底像生了根,连昨日总晃的右膝都稳当得很;当她跟着赵乾坤学冲拳时,拳风带起的灵气在拳尖凝成小团,像颗会发光的糖。
“阿晚,你看!”小菊凑过来,她刚筑基成功,发间别着朵灵气凝成的小花,“我刚才打拳时,灵气自己往我身体里钻!”
林向晚的拳头慢慢松开。她望着掌心那团淡金色的光,突然笑了——原来灵气不是只跟着剑走的,它也会钻进制算盘的指缝里,钻进记账本的墨香里。
千里外的飞云峰顶,苍梧派大弟子陈渊正捏着传讯玉牌。
玉牌上的光点原本散成星子,此刻却聚成个刺眼的旋涡。
他的指节捏得发白,玉牌边缘裂开道细缝:“大道宗这是要抢尽天下灵气?”
镜湖阁的湖心亭里,苏清月长老望着水面。原本平静的湖水此刻翻涌着,倒映出千里外的灵气旋涡。
她身旁的小弟子攥着鱼竿,鱼漂在水里乱晃:“长老,这...这是要变天么?”
“是有人要改天。”苏清月的指尖划过水面,涟漪里映出林子豪的模样——那是前几日大道论道大会时,她远远见过的。
他站在青秀山巅,像株最普通的松树,可就是这样的人,能让灵气说聚就聚。
玄霄门的云来峰上,周云舟正翻着礼单。他特意让人去西域寻了百年冰蚕,又挑了南海的珍珠,打算过两日再去大道宗。
大弟子捧着新得的传讯玉牌进来:“师父,大道宗的灵气旋涡...怕是要压过咱们玄霄门了。”
周云舟放下礼单,捋着花白的胡须笑出了声:“压过便压过,你当我玄霄门是争强好胜之辈?”
他指了指窗外的灵脉,“上月林子豪说'灵脉当共养',我把云来峰的灵脉分了半条给他们,现在倒好,两家灵脉都比往日旺了三倍。”
山脚下的大道宗里,灵气旋涡还在转。林向晚跟着集训队跑圈,原本总落在最后的她,此刻脚步越来越轻,连最擅长腿功的王二牛都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顾长河数着竹筐里的石子,数到第三百六十七颗时,又有三个背着药篓的村民挤到山门前:“顾伯,我们也想入宗!”
林子豪还站在望云台上。他望着山脚下攒动的人头,又抬头看那团金色的旋涡——它转得不急不缓,像个巨大的玉盘,把天地间的灵气都往大道宗送。
《太初经》在怀里“哗啦”翻页,金纹游到“势起”二字上,烫得他心口发暖。
山风又起时,他听见山脚下传来林向晚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点跑调的欢快:“小菊,你看我这拳!
比昨日快了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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