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的晨雾还没散透,林子豪就被柳絮儿拽出了门。
小丫头扎着双马尾,发梢系了两根红绳,手里攥着半块昨晚剩的桂花糕:“师尊!
镇东头的早市要摆到巳时,再不去糖画摊的蝴蝶就要被抢光啦!”
慕容清影跟在后面,腰间的剑穗扫过青石板。
她今日换了件月白短打,外罩浅灰坎肩,发间玉簪换成了根木簪——说是方便挤集市。
见林子豪被拽得踉跄,她伸手扶住他胳膊:“柳絮儿,慢些。”
“慕容姐姐你看!”柳絮儿踮脚指向前方,晨雾里飘着几缕甜香,“是张阿婆的糖画摊!”
镇东集市比往日更热闹。卖糖葫芦的老汉举着红亮亮的山楂串,布庄的伙计抖开靛蓝土布,连平日只在药铺待着的凌霄都支了个摊子,摆着晒干的野菊花和半筐新采的车前草。
林子豪被两个姑娘一左一右推着走,鞋尖踢到个滚过来的算盘——是街角“铁口直断卢半仙”的摊子。
“三位客官留步!”
戴瓜皮帽的中年男人从竹椅上弹起来,山羊胡颤了颤。
他面前铺着块褪色红布,摆着龟甲、铜钱和半块“神算卢云飞”的木牌,身后竹竿挑着面旗子,写着“算姻缘断凶吉,不灵分文不取”。
“小娘子这面相!”卢云飞先盯上柳絮儿,捻着胡须笑,“眉如新月,唇似樱桃,主二十岁前有仙缘——”
“真的?”柳絮儿眼睛亮起来,凑过去把脸往红布上贴,“我想学仙法,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那是自然!”卢云飞抄起三枚铜钱,“再看这位姑娘——”他转向慕容清影,铜钱在掌心颠了颠,“剑眉入鬓,骨相清奇,剑途上必有贵人扶持,三年后当有大机缘!”
慕容清影摸了摸腰间的剑穗。她想起昨夜跪在月光里敬茶时,林子豪接过茶碗的手温温的,像晒过太阳的棉被。
“准的。”她点头,“那这位呢?”她指了指林子豪。
卢云飞的笑僵在脸上。他把铜钱往龟甲里一撒,“当啷”几声,铜钱滚到红布边缘,竟排成个歪歪扭扭的“无”字。
他又抓起龟甲晃了晃,凑到鼻尖闻——往常龟甲灼烧后的焦味里总带着点命理的腥,今日却只有木头味。
“这位...这位客官的命盘...”卢云飞额头冒出汗珠,“像是被云遮了,又像被雾罩了,半分看不透。”
“看不透就对了!”柳絮儿叉着腰,把剩下的桂花糕往嘴里一塞,“我师尊是神仙,神仙的命哪能随便算?”
林子豪忙摆手:“别瞎说。”他蹲下来捡铜钱,指腹碰到龟甲时,龟甲上突然浮出几道细痕,像被刀刻的,又像被风吹的,转瞬就没了。
他直起身子,看见街角卖菜的王阿婆正蹲在菜筐前叹气——筐里的青菜蔫头耷脑,叶子卷得像晒干的纸。
“阿婆,菜怎么了?”林子豪走过去。
王阿婆抹了把眼角:“前日那场雨下得急,青秀山的水渠冲垮了,这几日日头毒得很,菜苗都快晒死喽。”
她捏起片菜叶,“再不下透雨,秋菜要绝收的。”
林子豪望着天上白得刺眼的日头。他想起昨夜《太初经》里那句“言者,天地之枢机也”,想起药田疯长的山药,想起茶香变甜的茶盏。
喉咙动了动,轻声说:“但愿镇上风调雨顺。”
话音刚落,头顶的云突然聚了。
先是东边飘来片棉絮似的云,接着南边、北边的云都往镇东头涌。
云堆越积越厚,却不像要下雨的乌沉,反是淡金色的,像撒了把碎金。
日头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青石板亮堂堂的,连王阿婆筐里的青菜都挺了挺叶子,蔫黄的叶尖泛起点新绿。
“老天爷显灵啦!”卖糖葫芦的老汉举着山楂串喊。
“看那云!像不像朵大牡丹?”布庄的伙计抖着土布笑。
王阿婆跪在菜筐前,双手捧着菜叶直掉眼泪:“我的菜...我的菜活了!”
卢云飞的龟甲“当啷”掉在地上。他盯着天上的云,又盯着林子豪的背影,山羊胡抖得像秋风里的草。
刚才那三枚铜钱不知何时滚到了他脚边,竟排成个“顺”字,每个铜钱上都沾着点淡金色的光。
“客官留步!”卢云飞追上去,额角的汗把瓜皮帽都浸透了,“您...您可是天上下来的星君?”
林子豪被他吓了一跳,后退半步撞在柳絮儿身上。
小丫头反手攥住他袖口,脆生生说:“我师尊才不是什么星君,他就是镇东头卖草药的!”
“是是是。”卢云飞点头如捣蒜,伸手去捡地上的龟甲,指尖碰到铜钱时被烫了下,“那...那您能不能再让我算一回?
就算...就算算今日的财运?”
“算什么算!”柳絮儿拽着林子豪往糖画摊走,“我要吃糖画蝴蝶,慕容姐姐要吃糖画剑,师尊要吃糖画...师尊要吃什么?”
“随便。”林子豪回头看了眼卢云飞。那算命先生还蹲在地上捡铜钱,抬头时正和他对视,慌忙把龟甲往怀里藏,像藏什么宝贝。
天上的云慢慢散了,却留了层薄纱似的雾,罩得日头温温柔柔的。
王阿婆的菜筐前围了一圈人,都在摸菜叶、夸神仙。
卖菜的、卖布的、卖糖葫芦的,个个脸上都挂着笑,连凌霄的药摊都围了好些人,争着买野菊花——说是沾沾祥云的福气。
“师尊你看!”柳絮儿举着糖画蝴蝶蹦跳,糖稀在晨光里闪着琥珀色的光,“张阿婆说这是她见过最亮的糖画,像...像你刚才说的话变的!”
慕容清影的糖画剑握在手里,剑穗是用糖稀拉的细丝,风一吹就颤。
她望着林子豪的侧影,想起昨夜他说“缺了口的碗才装得下福气”时,眼睛里也有这样的光。
卢云飞的摊子早收了。他抱着龟甲蹲在街角,盯着林子豪三人的背影,嘴里喃喃:“言出法随...言出法随...”龟甲上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纹,从“神算”二字中间劈开,倒像是新刻的“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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