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未时,镇中心的青石板广场被日头晒得发烫。
林子豪捧着柳絮儿塞来的糖画,正跟着两个姑娘往药铺走,忽听街角传来敲锣声。
“比武招亲嘞!赵府三小姐招亲,赢了的好汉娶亲,输了的赏五贯钱!”
敲锣的是个穿灰布衫的中年汉子,脖子上挂着块木牌,写着“赵府管家周福”。
他身后的朱漆大门前搭了个青竹擂台,台边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上“招亲”二字被风吹得晃悠。
柳絮儿拽了拽林子豪的袖子:“师尊,去看看嘛!
听说赵三小姐生得可俊了,去年元宵节我还见她在绣楼抛绣球呢!”
慕容清影扫了眼擂台边站着的小丫头——扎羊角辫,穿青布小袄,正抱着个布老虎往人群里钻。
“那是赵三小姐的妹妹,赵小桃。”她轻声说,“上月我去赵府送药,见她蹲在院角喂猫,衣裳都蹭脏了也没人管。”
林子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赵小桃被挤得踉跄,布老虎掉在地上,立刻有几个小乞儿扑过去抢。
她追着喊“还给我”,发辫散了也顾不上,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
“让让!”
人群突然分开条缝。浓眉方脸的青年挤进来,弯腰捡起布老虎,拍掉上面的土,塞进赵小桃怀里。
他肩宽背厚,粗布短打沾着草屑,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两条结实的胳膊——是镇西卖柴的赵乾坤。
“小桃别怕,哥在呢。”赵乾坤揉了揉妹妹的发顶,转身冲周福抱拳道,“我来应招。”
周福上下打量他:“你?赵小子,你前日还在青秀山砍柴火,今日倒来凑招亲的热闹?”
“我妹说三姐姐被老爷许给城西米铺的瘸子,要跳井。”
赵乾坤喉结动了动,“我来替她赢了擂台,她就不用嫁了。”
围观人群哄笑起来。有个戴瓜皮帽的瘦子挤到前排:“赵小子,你当这擂台是你家柴房?
上回李屠户的儿子打擂台,被人一拳揍得躺了半月!”
“就是!”卖豆腐的王婶戳着手指,“赵府要的是能护院的武夫,你这卖柴的,扛得动柴担扛不动拳头!”
赵小桃攥着布老虎的耳朵,小声说:“哥,要不咱们回家吧...”
“别怕。”赵乾坤蹲下来,用拇指抹掉她脸上的灰,“哥小时候能把你举过树杈,现在就能把你三姐姐从井边拉回来。”
他转身跃上擂台,粗布鞋底在青竹上蹭出刺耳的响。
擂台下的红布帘掀开,走出个铁塔般的汉子。
他臂上肌肉虬结,腰间挂着半截断枪,左眉骨有道刀疤,从额头斜贯到下颌:“老子是城西武馆的刘铁山,今日来会会赵小子!”
“开始!”周福敲响铜锣。
刘铁山跨前一步,拳风带起的尘土打在赵乾坤脸上。
赵乾坤侧身闪过,反手一拳砸向对方肋下——他常年劈柴,臂力不小,可这拳打在刘铁山身上,像砸在夯土墙上。
“就这点力道?”刘铁山咧嘴笑,抓住赵乾坤的手腕往怀里一带,膝盖狠狠顶向他的腹部。
赵乾坤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擂台边的木柱上。
“哥!”赵小桃扑到擂台边,指甲抠进竹条里,“哥你别打了!”
赵乾坤抹了把嘴角的血,咬着牙冲过去。刘铁山侧身避开,反手抓住他的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提起来,往擂台外甩。
赵乾坤撞在围观人群里,撞翻了卖糖葫芦的摊子,山楂串滚得满地都是。
“认输吧!”刘铁山叉着腰大笑,“你这卖柴的,连我三成力都接不住!”
赵小桃哭着扑到哥哥身边。赵乾坤撑着地面坐起来,粗布短打被撕开道口子,露出青紫色的瘀伤。
他望着擂台中央的刘铁山,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我...我还能打。”
林子豪站在茶棚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他想起昨夜《太初经》里“言者,天地之枢机”的话,想起药田疯长的山药,想起王阿婆活过来的菜苗。
赵乾坤爬起来时,他看见那青年眼里的光——和昨夜慕容清影敬茶时、柳絮儿举着糖画喊“师尊”时的光,一模一样。
“若他能再强一点就好了。”林子豪轻声说。
风突然转了向。
茶棚的竹帘“哗啦”一声掀起,吹得柳絮儿的双马尾乱飘。
慕容清影手按剑柄,指节发白——她分明看见,赵乾坤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晃了晃,像被风吹散的雾,又重新聚成更结实的轮廓。
赵乾坤抹了把脸上的血,站起来。他的呼吸变得绵长,像青秀山山涧的流水。
刘铁山再次扑过来时,他没有躲,反而迎着拳头冲上去。
“砰!”
刘铁山的拳头停在赵乾坤面前半寸。赵乾坤抓住他的手腕,手臂青筋暴起,竟生生将那铁塔般的汉子举过头顶。
围观人群的惊呼声里,刘铁山被重重摔在擂台中央,青竹擂台“咔嚓”裂开道缝。
“这...这不可能!”周福的锣掉在地上,“刘铁山可是能举三百斤石锁的!”
赵乾坤站在擂台中央,胸膛剧烈起伏。他望着自己的手,像在看什么陌生的东西。
赵小桃哭着扑上来,他蹲下来把妹妹抱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小桃,哥赢了。”
“好!”
“赵小子好样的!”
围观人群爆发出喝彩。卖糖葫芦的老汉捡着山楂串笑:“我就说赵小子有股子狠劲!”
王婶拍着大腿:“瞧那刘铁山被摔的,比我家豆腐还软!”
刘铁山捂着腰爬起来,恶狠狠瞪了赵乾坤一眼,掀帘跑了。
周福擦着额头的汗,堆着笑递上红绸:“赵壮士,这就随我去见三小姐...”
“不必了。”赵乾坤把红绸推回去,“我替我妹来的,三姐姐的亲事,让她自己说了算。”
他抱着赵小桃跳下擂台,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林子豪——那人身着青布衫,站在茶棚阴影里,袖口被风吹得轻轻晃。
赵乾坤大步走过去,在林子豪面前单膝跪地,额头触地:“恩公救我兄妹性命,赵乾坤愿一生追随。”
林子豪吓了一跳,慌忙去拉他:“快起来,我什么都没做...”
“您做了。”赵乾坤抬头,眼里闪着光,“我被摔在地上时,听见有人说'若他能再强一点就好了'。
然后我就觉得,浑身的力气像青秀山的泉水,怎么用都用不完。”
柳絮儿踮脚扒着茶棚栏杆,脆生生说:“我师尊会仙法!
前日他说'但愿风调雨顺',天上就聚了金云;昨日他说'山药快长',药田的山药就疯了似的往上蹿!”
慕容清影轻轻拽了拽柳絮儿的袖子。她望着林子豪慌乱摆手的模样,想起昨夜他捧着《太初经》说“我就是个卖草药的”时,耳尖也是这样红。
赵小桃从哥哥怀里探出头,举着布老虎:“大哥哥,你能让我的布老虎变新吗?”
林子豪蹲下来,摸了摸布老虎掉毛的耳朵:“等你哥哥教你认字,我给你买新的。”
赵乾坤突然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咚”的一声:“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林子豪还没反应过来,赵小桃已经跟着哥哥跪下来,布老虎掉在地上:“我也要拜师尊!”
茶棚的竹帘被风吹得噼啪响。远处传来卖糖画的吆喝,近处有孩童追着山楂串跑。
林子豪望着面前跪着的兄妹俩,又看了看慕容清影和柳絮儿——慕容正弯腰替赵小桃捡布老虎,柳絮儿踮着脚往他怀里塞糖画,糖稀在日头下闪着琥珀色的光。
“先...先起来。”林子豪声音发颤,“拜师要敬茶的,我家还剩半块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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