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八辰时,百草堂的樟木门板刚卸下,柳絮儿就抱着个蓝布包袱跑了进来。
她扎着的双马尾用红绳系得歪歪扭扭,发梢还沾着晨露,包袱里散出股淡淡的艾草香——是林子豪让她送来的新采紫苏叶。
“凌大哥早!”柳絮儿把包袱往柜台一放,踮脚去够墙上的药斗。
最上层的陈皮罐盖没拧紧,她伸手扶时,几片干橘瓣“哗啦啦”掉下来,滚到正在擦秤杆的凌霄脚边。
凌霄弯腰捡起陈皮,抬头时见柳絮儿正扒着药柜边缘,小身板晃得像棵风中的芦苇。
他无奈摇头:“小祖宗,你师尊让你来帮忙,不是来爬房梁的。”
说着搬来条矮凳,“站这儿分拣紫苏,别碰那些贵重药材。”
柳絮儿“噗嗤”笑出声,蹦上矮凳。她指尖灵活得像穿针的绣娘,三两下就把紫苏叶按老嫩分作两堆:嫩叶叠得整整齐齐码进陶瓮,老叶揉碎了装进粗麻包。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发顶,照得蓝布衫上的补丁都泛着光。
“凌大哥,这味药叫什么?”她突然指着案头个青瓷碗,碗里泡着团暗褐色的根茎,“闻着有点苦,像...像师尊煎的凉茶。”
凌霄凑过去看:“那是制过的乌头,得泡足七日去毒才能用。”
他转身从药柜里抽出本《本草手札》,“你要学认药,先把这几页抄了——”
话音未落,柳絮儿的手肘碰翻了青瓷碗。乌头水“哗啦”泼在案上,溅进旁边刚碾碎的茯苓粉里。
她手忙脚乱去擦,又碰倒了装甘草段的木盘,金黄的甘草混着茯苓、乌头,在青石板上滚成团。
“完了完了!”柳絮儿蹲在地上捡药材,眼眶急得发红,“凌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赔...我把上个月卖山药的钱都赔给你!”
凌霄刚要说话,忽闻空气中浮起股清甜药香。
他顺着气味望去,见地上混作团的药材正冒着细白雾气,茯苓粉凝成米粒大的颗粒,乌头的暗褐、甘草的金黄、茯苓的乳白在颗粒里晕染开,最后“啪嗒”落进柳絮儿捧着的铜漏勺,变成颗鹅黄色的丹丸。
“这...这是...”凌霄的秤杆“当啷”掉在地上。
他蹲下来,指尖颤抖着去碰丹丸——触手温凉,表面还凝着层细密的纹路,像片缩小的银杏叶。
“凌大哥你看!”柳絮儿眼睛亮得像星子,“它们自己团成球了!
是不是师尊说的'仙法'?”
话音刚落,樟木门被风掀起条缝。林子豪抱着捆晒干的野菊跨进来,青布衫下摆沾着草屑:“什么仙法?
我在门口就闻见香了。”
凌霄抓着丹丸站起来,喉结动了动:“林兄弟,你看这...”
林子豪接过丹丸,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他想起昨夜翻《太初经》时,书里夹着片银杏叶,叶脉竟和这纹路分毫不差。
“许是药材混得巧。”他挠了挠后颈,“絮儿手巧,若能懂更多丹道则佳。”
“丹道?”柳絮儿歪头重复,忽然跳起来揪住林子豪的袖子,“师尊说过'山药快长'山药就长,那我说'廉价药材变灵丹'...能不能试试?”
不等林子豪回答,她已经冲进后堂。凌霄的药碾子“吱呀”转起来,柳絮儿把最普通的金银花、野菊花、车前草倒进去,举着木杵用力砸。
药汁溅在她脸上,她也顾不上擦,只盯着石臼里的药泥——渐渐的,泥里浮出颗颗豆大的丹丸,颜色比刚才那枚更浅,却带着股清冽的草木香。
“成了!”柳絮儿举着丹丸蹦到柜台前,“凌大哥你闻,这是治风热咳嗽的!
我娘去年咳得睡不着,要是有这个...”
凌霄捏起枚丹丸,放在鼻下轻嗅。他做了十年药铺伙计,从未闻过这么纯粹的药香——没有药材炮制时的焦糊气,只有植物本身最清透的本味。
“这...这至少能抵三副煎药。”他声音发颤,“卖两文钱颗,准能抢空。”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百草堂。原本冷清的柜台前挤了七八个镇民:卖豆腐的王婶攥着钱要买治嗓子的丹丸,挑水的张叔举着丹丸问“这能治我腰腿疼不”,连赵小桃都拽着哥哥的衣角,举着布老虎喊“我要甜滋滋的丹丸”。
凌霄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额角沁着汗,却笑得合不拢嘴。
他把最后枚丹丸包进油纸,抬头对林子豪说:“林兄弟,你看这丹丸...要不就叫'清灵丹'?”
“清灵丹好。”林子豪摸着后颈,耳尖微微发红。
他望着柳絮儿踮脚给赵小桃递丹丸,小姑娘舔着丹丸眼睛弯成月牙;又看凌霄把装丹丸的木盒擦了三遍,盒盖上用朱砂描了朵小菊花——那是柳絮儿画的,说像师尊采的野菊。
日头西斜时,药铺的木牌“百草堂”被风吹得晃了晃。
牌面新刷的红漆还没干透,隐约能看见下面盖着的旧字——“清灵丹,宗门首丹”,是柳絮儿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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