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岂非是没听清,只是不敢确定。连一旁白姬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萧羽凝望着沈黎,沈黎也凝望着他。
她面泛笑意,一字一句道:“萧羽,你怎么还没死!”
萧羽面如死灰。
薛无忧与周肃皆大惊失色。
白姬眯起眼,瞧着突发状况。
萧羽说不出话。反倒是薛无忧冷硬开腔,厉喝道:“陛下当初为了救你,涉险入南国,不曾想你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
沈黎睨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丝毫不将其放在眼里。她无动于衷,甚至抬起头来,远眺前方,不知在看什么。
高台之上,灯火通明,燃着柏油的噼叭作响,整个昭阳城隐于黑暗中,死气沉沉。
夜风呼啸,犹如怒吼的雄狮,击打撕裂着众人耳鼓。
萧羽神色伤感,喃喃出声:“昙月……”
“萧羽。” 沈黎神色淡漠,目光仍看着远方,问道:“当初你从我这里拿走药方,是如何向我保证的。”
萧羽一窒,顿了顿,低缓道:“……此生不使离国兵马踏足南国之境。”
“可你,又是如何出尔反尔?”沈黎纡尊降贵地看了他一眼。
萧羽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低头不语。
薛无忧辩白道:“陛下当初听闻你在南国有性命之忧才会……”
“住口。”
萧羽低声喝止了他,继而重重叹了口气,“此间种种,皆是我一人之错。昙月,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言。只是此事与他人无关,还请你高抬贵手,放他们离开。”
他的声量不大,自有一种铿锵之力。
闻言,沈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睥睨着他,不屑道:“这场好戏真是精彩绝伦。萧羽,我早就该看破你这张虚伪的嘴脸。好人坏人都让你做尽了。可惜曾经的昙月永远也看不到了。”
她幽幽道:“萧羽,昙月早就死了。”
萧羽惊诧万分,不解抬头,黑眸中满是震惊。后知后觉地看向一直不曾发话的白姬。
白姬微不可察的略一点头。
她方才便看出来,眼前的女子已非常人,身上妖气弥漫,有人生前吞噬妖丹可增加妖力和寿元,也有人死后被人强行渡丹成为不生不死之人,也是传闻中的活死人。
“怎么……可能?” 萧羽难以理解:“你明明……你你在这里,为什么说……”
沈黎掀开覆在腿上的锦被漏出血肉模糊狰狞可怖隐约可见白骨的双腿……准确的说是一堆模糊血肉。
三人大骇失色。
饶是白姬,见到这光景,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而沈黎毫不在乎的轻笑:“道长,不为他们解惑吗?”
不仅萧羽,连周肃与薛无忧也难以理解,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白姬。
白姬并未理会,冲着台上之人,缓道:“过往如烟,冤冤相报何时了?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已为了一己之私屠灭了整个南国。又为何困着离国百姓于囚笼中。放过他们,亦是放过你自己。”
萧羽这才回过神来。
他保持着一丝理智,这份理智告诉他,沈黎的死与他有关,他必须要搞清楚。他走到白姬的面前,握住她的手臂,郑重道:“李道长,请你告知我,发生了什么?”
白姬的声音低柔有力,听不出喜怒,如同她的人一般,清美削瘦却坚韧不拔,不拘小节却心如磐石。
她垂睫:“既然如此,那我就为陛下讲个故事,至于对错,还请指正。”最后一句,则是冲着台上兀自微笑的沈黎所说。
“自小在苍生观后木屋长大的少女,因心怀百姓而远嫁离国,在离国吃尽苦头,因两国交战生命垂危之际,被侍卫无渊带回了南国。作为两国之间的桥梁,这位公主并没有发挥作用,南国国主废黜公主之位贬为庶民。少女就此归隐。”
“然而南国瘟疫施虐,少女忧虑百姓,出山驱疫。得百姓爱戴,却因功高盖主而软禁深宫。故事本该到此结束,少女了此残生。然天公不作美。离国爆发瘟疫。”白姬堪堪停在此处。眸光扫了一下周围几人。
沈黎淡定自若的面容已经出现了一丝异样。
萧羽静默聆听。薛无忧没有什么表情。周肃面色沉沉,不知是听得入神,还是在想什么。
白姬继续道:“昔日少女夫君,离国太子殿下亲自去往南国求药,少女怜悯离国百姓,将药方赠予离国太子。坊间传闻,离国瘟疫消散便出兵南国,少女因此事引得南国国主与臣民大怒,从而押入地牢。”
萧羽听他讲诉,基本与当初他所探听之事一致,见白姬又停了下来,观其神色,问道:“何处不妥?”
“并非不妥,而是我尚有疑惑之处,需要请教昙月公主。” 白姬挑眉。
沈黎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仍不动声色道:“请讲。”
白姬点头:“传言说,公主是因离国病好出兵攻打南国致使牵连入牢。可据我所了解,公主在离国出兵之前便已经被押入地牢。”
沈黎勾唇:“有何差别。”
白姬摊手:“差别大了,还请昙月公主告知。”
“若是之前呢。”
其实此事白姬已经在萧羽那里听过了,无非是为了拖延一些时间,另外确定一下萧羽之言是否真实可信。
“这就怪了,若是离国发兵之前,公主又因何事被押入天牢?能让公主直言无畏又息息相关之事,想来无非是因为疫情,南国疫情已无,怎么会无端惹怒了南国国主。能让南国国主大怒,会是什么原因呢?无非是离国疫情……另有隐情。”
白姬细细刨开疑云,又轻轻抛出。
在场的三人,皆心神巨震。
她话中含意,显而易懂:离国的那场瘟疫,是南国所为!来的路上白姬便将整件事复盘了一遍,发现了许多漏洞和忽视的细枝末节,她略一推敲,抱着试试的心态。看着龙椅之人的神色,方知自己所猜无误。
“也许这位公主也曾不顾侍卫阻拦,强行闯入国主面前,声称离国百姓不该受此无妄之灾。”
白姬见萧羽膛大眼眸,略停顿,跳过此处,道:“以无渊的能力救公主脱困不在话下,然而并没有。此事恐怕虽不是公主所为,但也与公主有关。或者…疫种是从公主手中流出。所以公主放弃逃走的机会,却选择留在牢中赎罪。恰时,登基后的离国陛下听闻了此事。”
说到此处,白姬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薛无忧与周肃。
她继续道:“陛下心中愧疚不已,提兵来袭。此时值得一提的就是公主的护卫无渊。许是不愿违背公主意愿,为救公主出牢,只能将主意打在了南国国主身上,二人应有约定,比如击退离国?怎料离国陛下直击昭阳城,无渊无奈弃兵回援,本意救走公主。”
整个高台之上死一般寂静,除了燃烧的火焰被风刮的来回摆曳,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
“至于公主之死……” 白姬斟酌再三,娓娓道来:“从第一次公主逃回南国被罢黜后遭人唾弃可见一斑。那时只是边关互战斗,可此次,陛下直捣昭阳城,薛将军连破五城,可知鞭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是不会感到痛的,又怎知昭阳城中无所破城池至亲挚友。”
萧羽、薛无忧及周肃心中惶惶不安,身为帝王、将军以及护卫,又岂会在乎一民一卒。更何况当时还是敌国之人。
“南国百姓不知内情,皆以为离国得救过河拆桥翻脸无情立马攻打南国,南国百姓暴.乱,试想他们会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恨意全部发泄在谁的身上。所以……他们涌入了大牢。”
白姬平静的讲诉着,每个人似乎都融入其中,脑海里疯狂浮现出一幕幕场景,尤其南国城破,残垣断壁,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哭喊嚎叫,南国暴.乱涌入大牢,会发生什么……
他们已经不敢接着想象!!
南国推崇至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折磨一个人让其生不如死的惩罚就是——
千刀万剐……尸骨无存……
萧羽脚下踉跄,还是周肃扶住了他,他的嗓子嘶哑,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他万万没想到。
阴差阳错之下——本来要救人的自己却间接的害死了她!
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她要如何面对自己救了多次南国百姓那一张张仇恨的脸!
她……她……
萧羽已经想象不到,当时的她有多么无助有多么绝望。一向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的陛下,看着龙椅之上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终究泪水涌出眼眶,颤抖着开了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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