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强制自己忽略喉咙里的铁锈味,她平时疏于锻炼,现在感觉两个肺像是快要炸掉的气球,这里人太多了,成群结队,根本不合适去逮人,周围的游客看到这一出猫鼠追逐,都把目光聚集到了她们身上。苏叶灵机一动,想要大喊有人偷东西。
但是,他不见了。
就像是从人群里凭空蒸发一样。
跑过街角转弯的地方,苏叶忽然停下了脚步,她捂着刺痛的胸口喘气,警惕地打量四周,咬牙切齿地说:“去哪了这混蛋。”
空旷的街道,大片墨绿的树林,寂静的阳光。所有噪音忽然消失,聒噪的蝉鸣,远处房屋的空调外机运作的声音,还有人们交谈的声音,就像个那个乱窜的猴一样,不翼而飞。
这条街竟然没有一个人,可来的时候明明还有很多人。
不对,建筑物不一样了。
苏叶呢喃:“真是活见鬼了。”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好像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猛地回头,后面还是空无一物。
她用力敲打自己的脑袋。
明明很空旷,人群似乎在远处,又好像不在。恍惚一瞬,那声音却又消失不见。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这次不是身后,而是从四面八方听到这奇怪的动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
像嘈杂的谈话声交叠在一起。
苏叶心一颤,觉得是不干净的东西,可她才上过香啊,她自说自话道:“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呢,八成是耳朵不好用了。”
但苏叶看不到,在她的脚下和背后,长长的黑影如同突降的暮色笼罩在每个覆有阴影的角落。
它仍然在变大,浪潮般散开。
黑暗中睁开无数双灰蒙蒙的影子盯着并无察觉的苏叶,贪婪而急迫,仿佛要把她吃拆入腹。
苏叶抬头看了眼太阳,打开手机自带的指南针,确定好东西南北后,按照原本的方向掉头走,但没走几步,原本烫脚的水泥路也变成了泥土路,这不像是南山外围,而像是山民开出来的山间小路。她不但没有找到去游客中心的路,反而越走越深。
寒风凄雨,大雾骤起。
深林繁庑而幽寂。
已经看不到阳光了。苏叶从背包里拿出来外套穿上,但是只是件防晒,并不保暖,她不断搓着手臂避免失温。
脚下的路变得泥泞,忽然在雾气中飘出了零星一点花瓣,苏叶抹了把被细雨打湿的镜片,仔细一看手心。
桃花。
这个时节怎么会有桃花呢。
苏叶抬头,雨雾中飘落了许多花瓣,它们好像是从天际流泻,落到了苏叶身上,掉进泥土里消失不见。
“这花香怎么,有点奇怪呢?”
苏叶凑近花瓣嗅了嗅,两眼一翻,瘫软在地。
“地北天南蓬转,巫云楚雨丝牵。巷滚杨花,墙翻燕子,认得红楼旧院。
触起闲情柔如草,搅动新愁乱似烟,伤春人正眠。”
是谁,在唱戏……
苏叶揉了揉耳朵,把手盖在上面也无济于事,唱词断断续续,声音凄美哀怨,她翻了个身伸手把被子拽到头上,可手抓空了不说,脑门撞到了硬邦邦的木头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她猝然惊醒,扶着眼镜凝神打量跟前这四四方方乌漆嘛黑的空间。
一个在现代社会十分罕见的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轿子
两边留着小小的窗口,缀着着的大红流苏随着轿子晃动的频率摇啊摇,隔着流苏的缝隙,苏叶看到一点星火。
这不会是鬼火吧。
苏叶陡然一惊,心跳的频率极速上升,她胡乱摸索身上的衣服,还真是古代那种红色婚服,她勾起衣领往里面一摸,自己的吊带还穿在身上,上山背的包挤在脚旁边。幸亏有这奇怪的嫁衣,她不至于被外面的雨冻死。
窸窸窣窣的声音出现,但和那种渗人的有些不同,像是小孩子那种有点间隙的嗓音。有个小孩儿说:“喂,你会吹唢呐吗?”
轿子旁边另一个小孩说:“不会,我哪会这种玩意儿,对了,你带盖头没,我见嫁人的时候都要有盖头。”
“带了带了,哎呀你好啰嗦。”
“一会到了我给她盖上。”
“我知道!”
他们安静了。
但苏叶很懵逼。这两个小孩难道和那个拿着钥匙扣的人是一伙的?一个负责吸引她注意力,一个负责把她绑架吗,但自己就一个独居的普通人,又有什么可图的呢,苏叶不明白。
苏叶扯着帘子,想要出去对峙。
咚!轿子忽然往上抬,苏叶后脑勺碰在了轿子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她吃痛地捂住脑袋,赶紧叫停。
真想问问这到底是哪条山路啊,走得这么坑坑洼洼的,一会猛地抬起来,她屁股直接飞上去了,一会又路过洼地,噗通一下她又仰了过去,苏叶捂着拧作一团的胃直翻白眼。轿子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造的,她怕再颠两下会把这吱呀吱呀叫唤的玩意给坐塌了。
她喊了两声,根本没人搭理自己。
半晌,才有声音说:“刚才是有人在说话吗?”
苏叶:“……”
另一个小孩说:“放心吧,睡着呢,我的法术当然有保证了,可能是你幻听了吧。”
法术?
苏叶心想,自己怕不是还做梦呢。
其中一个似乎并不放心,“咱们里面谁能听懂人话。”
“要不我去看看?”
轿子忽然停下来。
苏叶双手紧紧攥住手腕的念珠,她感觉到前面的帘子有人站着,还有清浅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那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玩意隔着一道帘子打量着她,苏叶尽量让自己放缓呼吸,等着它掀开的时候,一脚踹上去,把制服在地上,然后追问钥匙扣的事。
忽然,她听到小孩说:“坏了,真醒了。”
苏叶喉咙一紧,想要出去,结果她的眉心一凉,脑袋一歪两眼一闭开始昏睡。
失去意识前,苏叶心想这世界真是太荒谬了。
“惟愿取,恩情美满,地久天长。春色撩人,爱花风如扇,柳烟成阵。行过处,辨不出紫陌红尘。霓裳天上声,墙外行人听……
情双好,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怎说到,怎说到,平白地分开了。”
……
还在唱,如泣如诉。
苏叶还在昏头大睡,梦中白光闪过,她又醒了过来,短短时间里她反复睡了又醒,脑袋感觉要爆开了,她用力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根本没有任何缓解。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轿子突然停了。
苏叶赶紧闭眼装睡。
她的两只手被拉住,身体跟着被拽住的手臂从轿子出来,苏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舒展开了。
她觉得这俩不是鬼,也不是人。
是新品种的怪力正太。
两个到她肩膀的小孩把她架起来往前走,苏叶似乎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脚是着地的,这俩看着年纪小,但力气也太大了吧。
他们正嘀嘀咕咕嘟囔着什么,苏叶还没听清楚,谈话声戛然而止。
忽然,他们把苏叶往地上一扔,滚了一身泥土的苏叶刚转过身,坐在地上缓冲,一块不大不小的布片啪叽一下被扔在了脸上,苏叶连忙说:“等等,等一下!我还有话要问,是你们拿的钥匙扣吗?”
他们像听不懂人话似的,跑得没影。
她把脑袋上顶着的盖头扯下来。
紧接着,砰的一声,她的书包也被砸进了怀里,苏叶被撞的直接倒在地上,像是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她克制住抽搐的嘴角,没忍住大骂了一声,林子里惊出两只鸟,生怕被抓住似的飞远了。
苏叶坐起来,打量手里的盖头。
就是一块普通的红布,甚至布四周被剪得曲曲折折,还是毛边,比头围稍微大了点,但也没大到哪去,连她的下巴都没盖到。
那块奇怪的红布根本遮不全视线,苏叶睁眼就看到两块白袍子的边角在视线边缘飞快消失,红轿子也被抗走了。从天空处传来的唱戏声和破音了一样,尾音拉的老长,最后嗷的一嗓子消失了,似乎是见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苏叶打量着这林间小道,根本没有奇怪的东西出现,为什么它们像是见鬼一样呢,她打了个哆嗦,好歹告诉这里是哪里吧。她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企图靠地图求生一下。
划开手机,很好,没信号。
旅游变荒山求生,可真有她的。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苏叶发现脚底下的路虽然也是泥泞,但是已经不再颠簸,应该是修缮过的,两边有的参天树木上刻着方向,虽然年代好像有些久远,但起码也说明可能会有村落之类的地方。
苏叶拍了拍身上,把包背起来,继续往前走,最好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一个可以待的地方。
移动了一段距离,终于出现了一座宅子。乱红飞花已去。苏叶抬头,她只依稀见到牌匾上两个烫金大字。
是秀园。
老式木门,铁环,还有两张门神。
当当当。
苏叶敲门,发出闷响令人安心。她有些脱力地坐在大门前,也不知道自己够不够幸运,这个宅子的主人会不会收留她一晚上,要是不行的话,那只能抱歉了,小命要紧,她爬也要爬进去。
吱呀——
门忽然开了。
苏叶后背没了支撑,仰倒进去门里,却没被磕到脑袋,她抬眼一瞧,有个坐着轮椅的女人。
居然还是白天见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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