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么回事?”哪怕再迟钝,庄珠也有些反应过来了,她住的那个房子似乎也有问题。所以十二楼的那个中年女人才会说,原来你住在这儿啊,所以这个男人才会用像是被激怒了的表现,把她连拖带拽的从房子里面拉走。
“一群倒霉蛋呗。”男人抽了口烟,满不在乎的说着。
“什么意思?”庄珠看着对方,现今深秋,天气并不暖和,她出来得匆忙,蓬头垢面的样子颇有些狼狈。但在这有风的街道,竟然比在家中更能感受到暖意,这样的反差让庄珠更感到了恐惧。
“那些香烛纸钱,不是你弄的吧?”男人说。
“你不来,我甚至不知道屋子里多了这些东西。”庄珠回答道。
“你知不知道,”那个男人继续说,“你楼下那户人家的那个女人,那个死了的老太太的儿媳妇,在前天跳楼自杀了。”
庄珠愣了愣,猛然抬头看向男人。
“你是新面孔,”男人咧开嘴笑着,那笑容里面带着不怀好意,但这种不怀好意并非对她的恶意,而是一种看同病相怜的人的幸灾乐祸,“你不晓得的吧?这个小区,这几年来死的人可多了。那些老人家能说上了岁数,多少要遭这一劫,但那些年轻人呢?一个两个也许是巧合,七个八个可就难说,那十几二十个的呢?”
庄珠沉默的看着对方。
“多的我也不说了,”男人拍了拍庄珠的肩膀,“要是不知道还好,但你都已经被搅和到这个事情里面了,好好保重。”
“我不明白。”庄珠看着男人。
“每个人都这样。”男人耸了耸肩膀。
“我只是……”庄珠开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还是不明白这个小区,这栋楼,或者说这套房子里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被搅和进了什么事情里。本来是非常平静的生活,现在却成了一团乱麻,庄珠甚至于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放宽心啊,”男人的话像是在嘲笑一样,“反正人生来总有一死不是吗?”
庄珠并没有被安慰到,那个男人跟庄珠无亲无故的,也没有为人师表为人解惑的热情,跟庄珠说这些也是被庄珠抓着被逼无奈。现在这样模棱两可的说了些话,男人也不想继续解释下去,悠哉悠哉的回家去了。庄珠站在街头发呆,站了许久,对面警察值班亭的值守人员都瞟了她好几眼,站到她都感觉到有丝丝凉意了,她才僵硬着身子重新返回家中。
庄珠不想回去,但庄珠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她手上钱不多,出门也没有拿手机,在这个支付基本已经都靠电子设备的时代,她不返回家,简直能算得上身无分文。
再回去,庄珠胡乱的收了两三件衣服,拿了手机和身份证还有工作的一些东西,跑到了附近的青年旅舍找了间最便宜的房间住。同住的还有五个女生,两个明显是出来旅游的,三个是学校里的学生,这个房间就像是大学生的宿舍一样,勉强算得上干净,上下木架子床,床对面的墙上的墙纸被耗子掏出了个洞,里面还填了些乱糟糟的铁丝网。
庄珠来得算晚了,那五个女生都有两个快进入梦乡,脸上显露出了被打扰的不快。
但是庄珠根本没有心思道歉。
换了个陌生的环境,庄珠根本就睡不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闭上眼睛都感觉似乎有道佝偻着的身影在低着头看着她。突然就在她这一次翻身的时候,架子床发出了非常响的嘎吱声,庄珠愣住了,顿在床上顿时不敢动起来。
她本来就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刚刚敢那样翻身,也是仗着这个床没什么动静。
这个嘎吱声又是怎么回事?
是庄珠翻身太频繁,把这个床弄坏了吗?
还没等庄珠想明白,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叹息声,再度在这个房间里响起。庄珠本来就没有睡着,这声音的出现让她愈发的清醒起来,但庄珠又不敢再翻身,似乎能用这样僵持着的状态来麻痹自己和那道始终跟随着她的鬼影。
沙沙声的声音传来,庄珠只觉得头皮发麻。
不知道是不是庄珠自己的错觉,她感受到似乎有一只干枯的手在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被子,在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恐惧放大了所有的感知,她甚至于感受到有冰凉的气息喷在了她的脖颈上。
眼前慢慢的变暗,庄珠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窗户外路灯的灯光。
那干枯的手慢慢的从她的头发往下移动,那枯树一样的触感此刻分外明显,那手指慢慢的,慢慢的移动着,最后落到了庄珠的脖颈上。庄珠猛然睁开眼,看到了——那双颊点着红色油彩的纸扎人,就这样在她的床头,死死的盯着她。庄珠惊慌之下伸手去推,触手的纸扎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都没能盖过她内心的恐惧,在她动手的时候,那纸扎人干枯的手也按在了她的脖颈上。
窒息的感觉传来,庄珠挣扎起来,明明是十分脆弱的纸扎人,力气却大得不可思议。
在挣扎之中,庄珠猛然从床上摔了下来,与此同时,窗外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扼住庄珠脖颈的感觉消失,庄珠坐在地板上剧烈的咳嗽,这样的动静惊醒了其他五个人,同样睡在下铺的来旅游的一个人从床上走下来扶起庄珠。庄珠咳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窒息之后重新得到新鲜空气的感觉如此的美好,在这样的喧哗里面,她听到了房间里的室友的小小的抱怨声。
内心感到了抱歉,但是庄珠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是过敏了吗?”扶起庄珠的人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的脖子。
庄珠愣了愣,抬起了手机看里面的自拍模式,在美颜相机下都遮盖不住,在她的脖子上出现了一圈红色的印记。和手掐出的青紫色的印子不一样,这圈红色的印记上起了很多的水泡,在看到的瞬间,那种火辣辣的疼痛涌了上来,庄珠伸手轻轻碰了一下,疼得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唉唉唉,别碰啊。”有人说到。
“啊,不会是有什么病吧?”另一个人小声说着。
“真倒霉,这附近就是xx医院,不会是里面的病人吧……”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我,我先去医院看看吧。”庄珠匆忙穿上外套,拿起自己的东西像是逃跑一样的从青年旅舍离开。外面已经是凌晨,除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开着,其他的小铺子早已经关门。庄珠拉高了衣领遮住了脖子上的痕迹,闷头朝着医院的急诊走去。
和清冷的街道不一样,医院里的人非常多。
庄珠刚刚走到急诊门口,就看到了刚刚驶过的那辆急救车返了回来,看来刚刚接的是住在附近的人。庄珠往旁边让了让,让急救人员把里面的人赶紧送过去抢救,但在看清楚担架床上的人是谁之后,庄珠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是今天晚上才找过她,住在她楼上的那个年轻男人。
对方脸色惨白,已经陷入昏迷,露出来的手脚都烧得像是焦炭一样。跟着来的可能是他的女朋友,非常焦急的在求医生赶紧救救他。
庄珠站在急诊门口,久久难以挪动脚步。
庄珠出事是因为看到了楼下那个老太太,那那个男人出事又是为什么呢?因为他闻到了那个烧焦的味道吗?小区就在这附近,如果是发生了火灾让那个男人烧成了这样,那他的脸色又怎么会那么干净呢?为什么这么近,她都没有听到消防车的声音,没有看到丝毫的火光呢?如果说烧焦的味道和男人身上的伤相符合,那庄珠为什么出现的是长满了水泡,疼痛非常的脖子上的红痕呢?
回来收拾救护车的护工看到了庄珠,注意到了她脖颈上的红痕。
“啊你这是怎么弄的,”护工叫了出来,“都烫成这样了还站在这里发呆!还不赶紧进去!这还是在脖子上!很危险的!”
护工的声音喊回了庄珠的神智,她敏锐的抓住了护工的话里的关键。
“烫伤?”庄珠有些迟疑的说。
“难道你自己不知道?”护工反问。
“我不知道。”庄珠摇了摇头。
护工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庄珠,最后在护工的指路下,庄珠来到了急诊室,里面的医生检查着庄珠的脖子,用有些不可置信的声音问了一遍:“你这是怎么弄的?”
“我不知道……”庄珠人如今已经懵了。
“是不是用了什么脖子上的热敷贴?”医生想了一下,“这玩意温度不高,但一直贴着持续发热的话,也有可能会低温烫伤。”
“我没有……”庄珠张了张嘴,这句话的声音非常的低,低到医生转过头在电脑上哐哐哐写着什么,直接就忽略了。
“还好不是很严重,”医生说着,“这两天注意一下,不要把水泡皮撕了。”
“需要擦什么药吗?”庄珠问。
“怕留疤就等结疤的时候擦点祛疤药,”医生回答,“不要相信那些网上的什么烫伤膏。如果瘢痕形成压迫到了呼吸,记得及时复诊。”
“好的。”庄珠低声回答。
值班的医生明显着急做其他事,给庄珠看完之后就冲进了另一个被门禁关着的病房里。
庄珠坐在长椅上,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五点了。现在再去睡觉大概率也睡不着,回青旅也只会惹人厌烦,回出租屋?庄珠更是一百个不愿意。想了那么久,庄珠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能去哪儿,就这么安静的坐在那个椅子上发着呆。
熬了夜的脑子思维迟滞。
比这更可怕的是庄珠如今在疲惫里面,竟然没有丝毫的困意。
凌晨六点,科室的护工来了开始打扫卫生,他们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庄珠也没有在意。急诊来往的人那么多,像这样自己坐着的人数不胜数。
庄珠看了看时间,在站起身的时候,看到了和楼上那个男人一起来的女孩,坐在了另一个椅子上打电话。断断续续的说着那个男人的事情,然后情绪开始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那个老太太!她自己就是被烫死的!她自己不小心!冤有头债有主,害死她的是她儿媳妇那就去找她儿媳妇啊!人死了一了百了,还来祸害我们活着的人干什么?我们又不欠她的!”吼完了之后,那个女孩挂了电话,坐回了椅子上开始哭起来。
庄珠看着女孩,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起来。
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是那种仿佛答案近在咫尺的兴奋。
庄珠去了医院外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两杯豆浆,两个包子,重新返回了医院。那个女孩依旧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不过依旧停下了哭泣声。
“我们能聊一下吗?”庄珠突然开口,有些惊到了对方。
“什么?”女孩警惕的看着庄珠,对她递过来的包子豆浆不为所动。
“我住在xx小区xx栋603。”庄珠深吸一口气,掩盖下自己情绪上的不对劲,说道。
那个女孩脸上出现了惊愕的神情,她咬了咬嘴唇,沉默许久之后,接过了庄珠递过来的早餐。庄珠看了看时间,早上六点三十分,如果顺利,她能在八点二十前结束的话,还能赶去上班。如果不顺利,她也可以直接请假,哪怕舍不得这几天的工资和全勤,但庄珠也不是那种命在弦上了还不管不顾的人。
“你知道了?”女孩喝了一口豆浆之后问。
“不知道。”庄珠摇了摇头。
“不知道你还问,”女孩苦笑起来,“掺和进来,可就完了。”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昨天晚上隐隐约约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糊了的味道。昨天晚上我楼下的还专门来找过我,结果一无所获,后面听他应该是去楼下了。你看,”庄珠撩开了自己头发和衣领,向对方展示着自己脖子上的红痕和水疱,“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这么睡了一觉,半夜直接痛醒了,醒过来脖子上就有这样的痕迹。医生说是烫伤,但是,”庄珠顿了顿,“你看过掐痕形状的烫伤吗?”
女孩的嘴唇动了动,最后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来。
“我总觉得天无绝人之路,”庄珠苦笑着说,“你看,我可能就这么的不明不白的死。但恰好,当然,如果有如果,我也不希望在这儿碰到你们。事情太过于巧合了,我死,也得当个明白鬼吧?”
“是三楼的那个老太太,那个老太太不是摔伤后死的,是被烫死的,”女孩最后说,“本来她带走的应该是四楼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跳过了。也可能因为跳过了,现在我们都遭了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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