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
“师承何派?家住何方?”
“……”
宁怀恕一连抛出几问,而对面的人神情不改,只是淡淡垂眸望着置于膝上的双手。
或是抬起一手,指骨抵着唇瓣,轻轻咬着下唇,失神望着哪里。
神色一凛,宁怀恕一手抬起这人下巴,眼眸微眯,逼得他不得不看向自己:“说话。”
“……”
四目相对不过几息,宁怀恕不曾想这人竟就这么移开眼,甚至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视线再次相交,瞧见那双雾色迷蒙的眼,以及那眼角的湿意,宁怀恕眉头一蹙,松开了这人,回身仰头长舒一口气。
事情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那日宁怀恕带领一众师弟师妹下山除魔,路过一片废墟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异常的白。
走近一看,原是一个身负重伤、昏迷不醒的人。
当翻过那人身体,得见其面容后,宁怀恕却是怔了怔。
这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么?
霎时间,宗门被灭、父母惨死的景象回荡在脑海里,绝望,怨恨。
以及那“不速之客”最后的轻笑……
他是谁?
救,还是不救?
探上那人颈间,呼吸微弱,而且此地不宜久留。
宁怀恕不过眨眼便将一切厘清。
喉头滚动几番,宁怀恕俯身拖起那人,将人带回了绝云宗。
灵源有损,道基受蚀,灵力枯竭。
凝云巅医修的话犹在耳畔,宁怀恕管不了那么多,将柜阁里的丹药统统翻了出来,却只吊住了那人的一条命。
每日丹药如流水般耗去,那人除了气色渐好,竟无半分醒转的迹象。
直到,半月后。
宁怀恕推门进来,见到了那双手撑在两侧,垂首不知在想着什么的人。
而榻上的人闻声朝宁怀恕看了过来。
随后,在宁怀恕探究的目光下,那人恍若未见又躺下翻身睡去。
宁怀恕:“……”
三步做两步上前,宁怀恕停在距那人几步远的位置:“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万都山?”
无人回应。
宁怀恕忽地笑了,怎么倒像是他欠了这人一般?
近了,指尖方触到其肩头,宁怀恕忽闻微弱绵长的呼吸声。
动作僵硬了片刻,宁怀恕才确认一个事实,这人不过说话间又睡过去了。
仅仅是瞧着,似乎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
“大师兄!”
门外恰有人来寻他,宁怀恕略一思量便转身应着,走出房门:“何事?”
宁怀恕再回来时,远远地便注意到屋子里难得的亮色,小窗上,映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很快,那影子动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不等宁怀恕问询,门口那人先开口了:“饿。”
宁怀恕心下好笑,按理来说眼前之人早已不需再用食物来维持生机,仅凭灵力即可,又……
灵力枯竭。
宁怀恕忽地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再看天色已晚,如若这人灵力还未恢复的话,岂不是一直饿着肚子等到了现在。
然宁怀恕却还未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下颌微抬,示意这人进屋,宁怀恕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万都山?”
还受了如此重的伤。
岂料这人闻言顿住,捂着肚子抬眸望他,再重复道:“饿。”
岂有此理。
宁怀恕脸色一沉:“你告诉我,我就给你吃的。”
“好。”
见这人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乖乖应了一声,正当宁怀恕环臂胸前等着下文时,这人却无辜地眨着眸子一动不动盯着他。
一个不好的念头陡然升起。
宁怀恕眉梢微挑:“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么?”
话落,宁怀恕紧锁这人脸上神情,却只看到了一片懵懂迷茫。
仿佛又是在思索,这人眉头微蹙,而顷刻就舒展开来:“饿了。”
尔后几日,每每宁怀恕询问这人,这人不是无视他一睡就是一整日,便是睁着茫然的眼眸回望着他。
至多是饿了、渴了,才会来寻他帮助。
枉他特意备了灵食、果酿,这人却是吃完就睡,醒了再吃。
宁怀恕不禁怀疑自己捡回来了一个傻子。
思绪收回,几日来的耐心几近告罄,每当宁怀恕怒从心起,却在触到这人眸中困惑时只能暗自压下。
这人,空长了一副好皮囊,或只是个傻子。
又碰巧有几分熟悉罢了。
可是……
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罢了罢了。”
宁怀恕连着几日也问不出什么,而这人嫌疑尤深,他却不能就这么放他离开。
总能查到蛛丝马迹的。
可,眼下这人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忽见天上流动的云彩,宁怀恕心念一动,那便取“云”为姓,唤他云偃吧。
回身正欲告知云偃姓名,却只见云偃脑袋已经无意识地垂下,一点一点,而身形却坐得端正,两手乖乖地放在膝上。
如若不是知道云偃真实性情,宁怀恕只怕也要以为这是哪门哪派的少主,如此奢贵。
“云偃,”宁怀恕压下心上莫名的燥意,折膝蹲在云偃身前,“你以后就叫云偃。”
可意思混沌的人哪能回复他呢?
宁怀恕轻碰了碰云偃手臂:“要睡的话进屋去睡。”
“唔……嗯?”
云偃一个激灵直起身来,睡眼惺忪,左右扫了一圈,瞳孔又渐渐失去焦距。
得。
宁怀恕只一眼就知道他此刻再说什么云偃也是不会有反应的。
可他又岂有三番几次抱他入睡的道理?
且不说云偃可能是宁怀恕暗自怨了数年的那人。
起身拽起云偃胳膊,宁怀恕冷声道:“起来,去屋里睡。”
“唔?”
云偃好像懂了,手上的拉拽感让他微感不适,只好强打起精神,随之起身。
云偃一起身,宁怀恕看得清楚,素色中衣穿在云偃身上明显长出一截。衣袖覆过指尖,更因云偃身形清瘦,那衣物非但不贴身,反在腰际和袖口处略显空荡。
如此……宁怀恕只好再去为云偃准备合身的衣裳。
“啧,麻烦精,”宁怀恕冷哼一声,走远了,“跟上。”
听到身后稍显凌乱的脚步声,宁怀恕只得放缓了脚步。
心中更斥了一句,麻烦精。
翌日。
宁怀恕走至云偃房前时,手指轻触腰间乾坤袋,蓦地弯唇一笑。
“咳。”
掩袖轻咳几声,宁怀恕正了色,才取出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推门进去。
榻上云偃还在熟睡,宁怀恕走过去难得耐心轻轻唤着云偃:“云偃,起来了。”
“云偃?”
连唤几次,云偃才幽幽转醒,撑坐起来。
素色衣领微微敞开,墨发披散在肩头,而眸中水汽未散,宁怀恕见状故作冷硬,将那颜色扎眼的衣裳扔在云偃手边:“换上。”
云偃先是迟钝地望了望那团衣裳,又抬头看了看宁怀恕。须臾,乖顺地应了一声:“嗯。”
但见云偃慢吞吞拿过衣裳,面色如常开始解系带,宁怀恕直接背过身去。
晨起他特意吩咐弟子从山下成衣铺带回来几件衣裳,怎么艳俗怎么来,怎么难看怎么挑。
云偃手上那衣裳,是浓艳到俗气的海棠红搭着繁复多余的纹样,宁怀恕竟有些期待那俗不可耐的颜色落在这人身上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可宁怀恕等了再等,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仍还未消下去,眉心一跳,宁怀恕回身看去——
果不其然,云偃连这衣裳也不大会穿。
只见云偃笨拙地分辨着衣裳的部位,连衣裳带子也要费上许多功夫,最后还打了个,死结。
乌发散乱,连着额头上也生出细密的汗水。
实是看不过去,宁怀恕上手接过那衣裳,待将死结解开,又一件一件为云偃穿上。
终于,宁怀恕退后几步,观赏着自己的“成品”。
云偃赤着脚站在地板上,不自觉地拉扯着腰带,脑袋偏了偏,似乎还在等他的下一步要求。
宁怀恕嘴角的讥诮的弧度缓缓僵住。
预想中的滑稽感并未出现。
相反地,极致的艳色非但没能压下那份清冷,反倒映出了惊心动魄的妖冶,平白增添了脆弱易碎、任人采撷的错觉。
心中那恶劣心思顷刻被惊艳与愕然取代,尤生了几分说不清的烦躁。
宁怀恕:“……”
盯着云偃看了半晌,宁怀恕别过头,嗤道:“丑死了。”
“……哦。”
云偃一一受下,宁怀恕却更有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罢了,同他置什么气。
念及此,宁怀恕转身就要离开,却有轻细的脚步声跟上。
宁怀恕停下,回眸冷眼望着这人:“跟着我做什么?不是同你说过好好待在房里,不要踏出这院子半步的么?”
云偃眨眨眼:“饿。”
“呵。”
宁怀恕倒是忘了,以往云偃醒来就要找他要吃食。
好气又好笑,宁怀恕想到什么忽而笑了:“我们今日吃点别的。”
云偃:“?”
宁怀恕所谓的“别的”,便是一些褐色的丹药。
丹药亦有裹腹之用,宗门凌云巅上谢玉长老平日里就爱研究各式口味的丹药,而宁怀恕呈在云偃面前的,正是从谢长老那里来的。
意料之内,云偃仅仅是看了一眼,便摇着头,“巴巴”望着宁怀恕:“饿。”
宁怀恕很矛盾,其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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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麻烦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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