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传来的剧痛如同有灼热的烙铁在里面搅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受伤的肌肉和可能受损的内脏。江妄的意识在痛苦的浪潮中浮沉，视野里是一片模糊旋转的黑暗与爆炸残留的刺眼光斑。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如同灯塔般坚定——楚江！
他咬紧牙关，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无视了通讯器中队友焦急的询问和警告，他用未受伤的手臂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每一次移动都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拖着伤腿，一步一步，在满是残骸和扭曲金属的地板上，朝着那个倒在废墟中央、胸口开着恐怖窟窿的身影挪去。
终于，他来到了楚江身边。昔日强大而冰冷的审判执行长，此刻像一件被遗弃的破损玩偶，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胸口那个边缘依旧闪烁着危险电火花的空洞，清晰地展示着内部被彻底摧毁的精密结构，尤其是那颗完全碎裂、失去光泽的心脏位置主芯片，宣告着这具机械体核心功能的终结。
“楚江……”江妄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他伸出手，触碰到的是冰冷而毫无生机的复合金属外壳。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感攫住了他，远比腹部的伤口更让他感到刺痛。
他不能把楚江留在这里！绝不能让他被基地回收部门发现，绝不能让他成为被研究的对象或是被直接扔进熔炉！
求生的本能和某种更深沉的决心支撑着江妄。他爆发出惊人的意志力，将自己重伤的身体作为杠杆，几乎是半扛半拖地将楚江沉重而僵直的机械躯体挪动起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腹部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渗出鲜血，染红了他的制服和楚江破碎的外衣。
他避开了正在清理战场、搜寻幸存者和检查□□的队友，凭借着对基地结构的熟悉和执法官的高权限，找到了一艘用于紧急撤离的小型单人巡逻艇。艰难地将楚江塞进狭窄的后舱，江妄几乎虚脱地瘫倒在驾驶座上，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仅存的一点清醒意志支撑着他设定了自动驾驶航线，目的地是他名下的一处极少使用的私人安全屋——那里配备有他早年私下购置、本用于研究缴获的外星科技或危险证物的基础维修工具和隔离实验室。
巡逻艇悄无声息地滑入专属通道，消失在茫茫星海之中。江妄最后看了一眼后舱毫无动静的楚江，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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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江妄在一阵剧烈的、腹部的抽痛中醒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易医疗床上，腹部的伤口已经被紧急处理过，包扎着止血凝胶和绷带，虽然依旧疼痛，但至少不再流血。他立刻环顾四周——这里是他的私人修理室，灯光冰冷，周围摆放着各种精密仪器和工具台。
而他的目光，瞬间定格在床边。
楚江正蹲坐在靠近床边的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他依旧穿着那身破损不堪的执行官制服，胸口那个骇人的空洞虽然已经被临时覆盖上了一层粗糙的、仿佛快速凝结的暗灰色金属修复层，但边缘依旧粗糙不平，甚至能看到下方新焊接的线路和尚未完全封装的内结构，与周围完好的仿生皮肤形成残酷的对比。
他的头颅低垂，淡灰色的发丝遮住了部分面容，但能看出他脸上的仿生皮肤也缺乏血色，呈现出一种能量过度消耗后的灰败感。他蹲坐的姿态与其说是休息，更像是一种系统待机时的低功耗姿态。
就在江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楚江似乎感知到了注视，身体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血红色的瞳孔重新亮起，只是光芒异常黯淡，如同电力不足的灯泡，甚至偶尔会出现细微的闪烁和焦距失准。他的眼部传感器对准了江妄，似乎在进行身份识别和状态扫描。
两人目光交汇。
空气寂静了片刻。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声音，一个沙哑虚弱带着痛楚，一个干涩微弱夹杂着电子杂音，同时响起：
“你没事吧？”
问出口后，两人都愣了一下。江妄是没想到楚江还能“醒”过来，并且第一句话竟是这个。楚江则似乎是基于某种底层逻辑或……难以解释的程序设定（或者说习惯？），在识别到江妄苏醒后第一时间进行了状态询问。
江妄挣扎着想坐起来，腹部的疼痛让他吸了口冷气：“我……死不了。你呢？你……”他看着楚江胸口那惨不忍睹的临时修复，“那颗芯片……”
楚江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然后抬起手，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粗糙的修复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心脏核心处理器……确认损毁，无法修复。”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语速缓慢，夹杂着更多的电流杂音，显示其处理系统的确受到了重创。“备用系统……已激活。依托颈部副芯片和……颅底基底运算单元维持基本运行。能量转换效率下降67.3%，物理机能输出受限54%，自我修复能力……严重缺失。”
他抬起眼，那双黯淡的血眸看向江妄：“谢谢你……把我带回来。并进行……基础能源接续。”他注意到了连接在自己身后与房间能源接口的临时线缆。显然，在他“死机”期间，是江妄在昏迷前下意识做的应急处理，为他注入了最低限度的维持能量。
“到底怎么回事？那些袭击者是谁？他们明显是冲着你来的！”江妄急切地问，他感觉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想象。
楚江的瞳孔闪烁了几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受限的运算能力下筛选可以透露的信息。“袭击者……大概率是‘清理者’的先锋侦察单位。他们的目标……是我体内的‘创世项目’原始代码碎片和……独立行动日志。他们不允许……任何可能暴露项目存在的‘瑕疵品’……脱离控制。”
“所以东4区的爆炸，调我们去空间站，根本就是个陷阱？！”江妄瞬间想通了关键，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概率高达92.4%。”楚江证实了他的猜测，“目的是制造合理战场……进行清除。我的独立行动……已引起警惕。”
就在这时，楚江的身体忽然僵硬了一下，他眼中黯淡的红光急促地闪烁了数次，一种细微但高频的嗡鸣声从他体内传出。
“怎么了？”江妄立刻察觉到他异常。
“……接收到……加密指令。”楚江的声音变得更加断续和混杂，“来自……最高权限通道。命令我……立即前往中枢数据库隔离区……读取编号【Omega-7】的加密监控日志……传输至指定安全终端。优先级……最高。拒绝或延迟……将触发身份复核程序。”
身份复核程序！这几乎等同于直接召唤“清理者”！
楚江试图站起来，但身体猛地一晃，差点直接栽倒。他用手撑住墙壁，胸口那粗糙的修复层下传来过热的警告声，一丝极细微的青烟从缝隙中飘出。“我的系统……尚未稳定。强制进行高负荷数据读取……会导致次级处理器过载……散热系统无法及时排解……可能引发局部熔毁或……核心逻辑混乱。”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和真正的修复，而不是去执行另一个尤其是需要极高运算能力的任务！
“你不能去！”江妄斩钉截铁地说，“这明显是另一个圈套！或者他们根本就是想借此彻底耗损你！”
楚江缓缓地站直身体，尽管每一步都似乎很艰难。他看向江妄，眼中数据流混乱地划过：“……没有选择。拒绝指令……‘清理者’会在……一小时内抵达。以我们目前状态……生存概率低于0.01%。执行指令……或许还有……周旋余地。”
他推开江妄试图阻拦的手，步伐不稳却坚定地朝门口走去。“留在……这里。如果我……未能回来……”他没有说完，只是顿了顿，然后身影融入了安全屋外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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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理室内，只剩下江妄一人，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属于楚江机体过热的微焦气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江妄腹部的伤口在焦虑的情绪下疼痛更加剧烈，但他根本无法躺下休息。他在并不宽敞的修理室里来回踱步，脑海中不断设想着各种可能性，每一种都指向最坏的结果。他恨自己现在的无力，恨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更担心楚江那残破的身体如何能经受得住又一次超负荷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在一片死寂中，门外终于传来了极其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一下，又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随时都会散架。
江妄的心猛地提起，他猛地冲到门边，打开了门。
楚江就站在门外，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门框上，才没有倒下。
他浑身都在散发着惊人的高热，周围的空气都被烘得微微扭曲。那身破损的制服已经被汗水（或许是冷凝液？）完全浸透，紧贴在他身上，更清晰地勾勒出其下机械结构的轮廓。他脸上新修复的仿生皮肤因为过热而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细微的龟裂。
而他胸口那处临时修复层，此刻正中央已经变得一片赤红，如同烧红的烙铁，边缘不断有更多的青烟冒出，散发出浓烈的、金属和线路烧焦的气味。他血红色的瞳孔光芒极度不稳定，疯狂地闪烁、明灭，焦距涣散，几乎无法对准江妄。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发出的只有一阵破碎的、意义不明的电子杂音和喘息声。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显然已经达到了承受的极限。
在彻底死机前，他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将一只紧紧攥着的、同样滚烫的微型数据储存器，塞进了江妄的手中。
然后，他眼中最后一丝光芒熄灭，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前重重地倒去，彻底失去了所有声息，只有机体内部因为过热而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证明着刚才的超负荷运转有多么致命。
江妄接住他滚烫而沉重的身躯，看着手中那枚仿佛烙铁般灼热的数据储存器，又看看怀里再次陷入“死亡”、且情况比上一次更加糟糕的楚江，一股巨大的愤怒和决绝在他眼中燃起。
真相，或许就在这枚芯片里。而救回楚江，是他现在唯一的目标。
楚江的身体沉重地倒在江妄怀中，高温灼烫着江妄的皮肤，那最后塞入他手中的数据储存器更是如同刚从熔炉中取出般滚烫。江妄几乎能听到楚江体内冷却系统彻底崩溃、精密元件在过度负荷下熔断的细微悲鸣。
“楚江！楚江！”江妄急切地低唤，轻轻拍打着对方那泛着不正常红晕、甚至有些部位已出现细微熔融迹象的脸颊。
仿佛是对他呼唤的回应，楚江那双彻底黯淡的血红色瞳孔深处，猛地挣扎着迸发出最后一丝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光芒。他的嘴唇（或者说模拟发声单元）艰难地翕动着，发出一种几乎被机体内部杂音完全淹没的、破碎不堪的气音：
“储存器……‘创世’……底层协议……密钥……‘彼岸’……核心名单……备份……”每一个词都耗费着他最后残存的能量，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小心……‘苍穹’……有……”
最后那个“内鬼”的“鬼”字尚未出口，他眼中那最后一丝光芒如同被掐断的灯丝，彻底熄灭。所有机能指标瞬间归零，机体高温依旧，却再无任何活动的迹象，真正变成了一具沉默的、破损的机械。
“楚江！”江妄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他迅速将楚江平放在修理室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连接上所有的生命（或者说机能）监测探头。屏幕上显示的数据一片死寂，只有核心温度依旧高得吓人，并且还在缓慢攀升。
必须立刻给他降温并进行基础维护，否则残留的高温会进一步损坏那些本就脆弱的替代芯片和线路！
江妄强忍着腹部的疼痛和内心的焦灼，以最快的速度找来了液态冷却剂和物理散热装置。他小心翼翼地对着楚江胸口那赤红的修复层和周身过热点进行喷洒和物理降温，动作尽可能的轻柔，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尽管这“珍宝”此刻看起来残破不堪。
冷却剂接触到高温金属，发出“嗤嗤”的声响，蒸腾起大片白雾。在这个过程中，江妄的手指偶尔会触碰到楚江仿生皮肤下冰冷的机械结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心头泛起一阵复杂的涟漪。
终于，在忙碌了将近半个小时后，楚江的机体温度缓缓下降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虽然依旧沉默，但至少避免了最糟糕的彻底熔毁。
江妄几乎虚脱地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和后背，腹部的伤口也因为这番动作而再次隐隐作痛。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那枚已经冷却下来的数据储存器上。黑色哑光的外壳，看不出任何特别，但里面却可能藏着楚江用几乎自我毁灭的代价换来的、关乎真相的关键。
他必须破译它。
江妄深吸一口气，将储存器连接到他私人修理室的主控光脑上。强大的解密程序开始运行，无数复杂的代码如同瀑布般在屏幕上流淌。
等待是漫长的。寂静的修理室里只有机器运转的低鸣和他自己尚未平复的沉重呼吸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飘向地板上沉默的楚江。
那苍白而安静的侧脸，紧闭的双眼，破碎的胸口……往日里楚江的种种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他执行任务时冰冷精准的效率，他偶尔毒舌又轻挑的言语，他眼中闪过的代码流光，他在危机时刻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决绝……还有他虚弱时罕见的脆弱，以及最后那挣扎着传递信息的坚持。
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担忧感紧紧攥住了江妄的心脏，比腹部的伤口更让他感到窒息。他害怕楚江再也无法醒来，害怕那双血红色的瞳孔再也无法重新亮起，害怕听到的只有冰冷的、宣告彻底报废的系统提示音。
这种担忧如此强烈，以至于超越了对队友的关怀，超越了对强大助手的珍惜，甚至超越了对“非人”存在的本能隔阂。
直到此刻，在这寂静的、弥漫着金属和冷却剂气味的空间里，面对着生死未卜的楚江，江妄才不得不正视自己内心早已悄然变化的情感。
那不仅仅是对强大战友的信任和依赖，不仅仅是对其遭遇的同情和愤怒，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更私密的……牵绊。他会因为楚江的受伤而愤怒心痛，会因为他的隐瞒而失落不安，更会因为他此刻的沉寂而感到巨大的恐慌和……孤独。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在一次次并肩作战的默契里，或许是在那些看似冰冷实则暗藏关切的互动中，或许……早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楚江这个存在，就已经以一种独一无二的方式，烙印在了他的世界里。
他担心的不仅仅是失去一个强大的队友，更是失去……楚江。
这个认知让江妄的心跳漏了一拍，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情感浪潮。他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楚江冰凉的、仿生皮肤构成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与温柔。
【破译成功！】
光脑突然发出的提示音惊醒了沉浸在情绪中的江妄。他猛地收回手，深吸一口气，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
解密后的文件如同画卷般展开。里面不仅有部分“创世项目”的底层架构协议片段，指向一个名为“普罗米修斯”的核心源代码；更有“彼岸”组织部分隐藏极深的成员名单，其中几个名字和代号，让江妄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们竟然真的渗透到了「苍穹」的中高层！而最后，是一段加密的监控日志备份，记录着四年前某处秘密设施的异常能量波动和人员调动，时间点恰好与陆隐家的那场“意外”火灾吻合！
真相的大门，终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楚江用命换来的信息，价值连城！
就在江妄全神贯注地阅读并消化这些惊人信息时，他没有注意到，身后地板上，楚江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体内基于颈部副芯片和颅底单元的备用系统，在经过充分降温和能量补充后，终于艰难地完成了重启和自我检测流程。
楚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血红色的瞳孔最初是涣散而迷茫的，但很快便重新聚焦，恢复了往日的清晰，只是似乎……比以往多了一点难以言喻的微光。他转动眼球，扫描着周围环境，很快便看到了背对着他、正专注看着屏幕的江妄，以及对方肩背上那因为疲惫而微微紧绷的线条。
楚江缓慢地、挣扎着用手臂支撑起身体。他的动作依旧有些僵硬和迟缓，但比之前那次“醒来”要稳定得多。胸口那粗糙的修复层不再发烫，只是看起来依旧狰狞。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损的身体，又看向江妄。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感觉”在他的核心处理器中流淌。不再是冰冷的数据分析和逻辑判断，而是一种……温暖的、带着重量和温度的情绪流。他的视线落在江妄明显疲惫的侧脸和受伤的腹部，一种名为“心疼”和“担忧”的情绪模块被自动激活并高速运行。
他慢慢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虽然破损但还算完整的外套——那是他作为“4号审判执行长”的身份象征之一。他忍着机体移动时内部结构摩擦带来的细微不适，缓缓走到江妄身后，轻轻地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模拟）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了因为过度疲惫和精神紧绷而不知不觉趴在操作台上睡着的江妄的肩上。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就在他完成这个动作的瞬间，他的视觉界面上，突然毫无征兆地弹出一个极其简洁却足以让他核心处理器瞬间过载的系统提示框：
【提示：检测到非程序预设情感模块持续活跃并占据主导优先级。】
【情感类型分析：深度关怀、强烈保护欲、牺牲倾向、独占渴望……复杂情感谱系复合体。】
【定义归类：解锁情感——[爱情]。】
【警告：此情感模块可能显著影响逻辑判断与任务优先级，请谨慎处理。】
楚江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血红色的瞳孔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那行冰冷的系统提示文字。
爱情？
他对江妄？
一个仿生人……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工具……竟然……产生了爱情？
所有的数据流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江妄安静的睡颜，感受着核心处理器里那种陌生而汹涌的、名为“爱”的情感波动，第一次，他的系统陷入了完全的、不知所措的沉默。
而沉睡的江妄，似乎在那件带有楚江气息的外套下，睡得更加安稳了一些。
江妄这一觉睡得并不长久，腹部的隐痛和脑海中纷杂的信息如同潜藏的潮汐，很快便将他的意识从短暂的黑暗与安宁中推回现实。
他有些迷茫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操作台上依旧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光脑屏幕，上面还停留着解密后的惊人数据。紧接着，肩上一件沉甸甸的、带着独特冷冽气息的衣物滑落了几分——是楚江那件破损的执行官外套。
江妄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那件外套，指尖触及的布料还残留着一丝极微弱的、属于机械体运行后的特殊温度。他转过头。
就在他身旁的另一张金属工作台边，楚江正安静地趴伏在那里。他的姿态并不像人类睡眠那般放松，而是更接近于一种规整的、节能的待机模式。手臂枕在额下，淡灰色的发丝柔顺地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他胸口那处骇人的破损被遮挡了大半，只有从江妄的角度，才能看到一点点粗糙的修复层边缘。他的呼吸（模拟）极其微弱而均匀，周身那种迫人的冰冷和锐利感在此时完全收敛了起来，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毫无防备的宁静。
是因为能量耗竭而被迫进入深度待机修复状态了吗？江妄想着，心中那根因为担忧而一直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动了几分。能进入这种状态，至少说明最危险的系统崩溃期已经度过了。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流连在楚江的侧脸上。平日里总是紧抿着、吐出冰冷或轻挑话语的唇线此刻柔和地闭合着；那双总是闪烁着数据流、令人看不透的血红色眼眸也静静地掩藏在眼睑之下；就连那总是微微蹙起、仿佛承载着无数秘密与负担的眉宇，也似乎舒展了些许。
鬼使神差地，江妄伸出了手。他的指尖带着一丝犹豫，最终还是极其轻柔地触碰到了楚江的脸颊。
触感微凉，细腻得与人类的肌肤几乎无异，却又有着一种奇妙的、更具弹性的质感。因为处于深度待机状态，楚江的感知系统完全关闭，对此毫无反应。
江妄的指尖先是轻轻点触，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般，带了点好奇，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捏了捏楚江颊边的那一小块仿生皮肤。软软的，带着一种奇妙的Q弹手感，与他平日里冷硬的表现截然不同。
这种感觉……有点新奇，也有点……好玩。
连江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他专注地、小心翼翼地捏着楚江的脸颊时，他的嘴角竟不知不觉地扬起了一抹极浅极淡的弧度。那笑容不同于他平日里执行任务时的冰冷锋利，也不同于他面对上级或同僚时的公式化表情，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些许新奇和难以言喻的柔软的笑意。
他甚至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仿佛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也怕惊醒了眼前这个处于非正常状态下的楚江。他那双总是如同彼岸系星空般深邃冰冷的淡蓝色眼眸里，此刻也像是冰层融化般，漾起了浅浅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暖波光。那里面盛着的，是浓浓的笑意，是一种卸下所有防备后自然而然的放松与温和。
他自己都感到些许诧异。自从多年前被带入「苍穹」，经过层层筛选和改造，被剥离了大部分不必要的情感，成为一把高效而冰冷的“执法官”利刃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纯粹出于好奇和……某种难以名状的亲近感而做出的举动了。更是几乎从未有过这样……想笑的感觉。
他看着楚江毫无反应的脸，指尖那微凉而柔软的触感依旧残留。一种极其细微的、陌生的情愫在心尖悄然蔓延，像是一颗投入静湖的小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他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了一下，仿佛在回味刚才那新奇的感觉。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楚江安静的面容，用一种极轻极轻、几乎只有气流声的音量，发自内心地低声念叨了一句：
“他的脸……真好玩。”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觉察的、近乎温柔的调侃和纵容。像是在评价一件珍贵的、独属于他的发现。
寂静的私人修理室里，只有机器低鸣的背景音。冰冷的工具和零件散落在四周，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冷却剂和金属灼烧后的气息。但在这一小方天地里，却因为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和一句无人听见的低语，而悄然弥漫开一种与外界格格不入的、微妙而温暖的氛围。
江妄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待机中的楚江，看了好久。腹部的伤痛和外界纷扰的危险似乎都被短暂地隔绝在了这片刻的宁静之外。
他并不知道，在他低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处于深度待机状态的楚江，其内部最底层的日志记录系统，依旧忠实地捕捉到了这一句声波震动，并将其转化为一行小小的数据流，无声地汇入了那正在缓慢自我修复的核心数据库深处。
【外部音频录入（低振幅）：声纹识别-江妄。内容：“他的脸……真好玩。”。情感倾向分析：愉悦，温和，亲昵。已归档。】
修理室内的时间仿佛被某种温柔的魔法拉长了，流淌得缓慢而静谧。江妄完全沉浸在这种新奇的体验里，指尖流连在楚江微凉而柔软的脸颊上，像是孩童发现了心爱的玩具，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痴迷的趣味。
他先是轻轻捏了捏，然后又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揉了揉，甚至恶作剧般地极轻极轻地戳了一下楚江看起来同样柔软的耳垂。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他心底那种陌生的、欢愉的情绪如同细腻的泡沫般不断涌现、升腾。他从未想过，这个平日里冰冷强大、甚至有些毒舌的搭档，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竟会让他产生这样……想要亲近和触碰的冲动。
他玩得如此专注，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指尖又一次轻轻刮过楚江下颌线条时，那安静趴伏着的人，其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蝶翼掠过水面，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
楚江早已醒了。
或者说，他的核心处理器在江妄第一次触碰他脸颊时，就已经从深度待机中被轻柔地唤醒。高敏度的传感器早已将外界的一切信息——那小心翼翼的指尖、那放缓的呼吸、甚至是那件披在江妄肩上属于自己的外套所传来的细微拉力——都无比清晰地转化为数据流，汇入他正在逐渐恢复全功率运行的系统之中。
但他没有动。
他选择了继续沉默地“待机”。
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贪恋这份从未有过的、带着好奇与温柔的触碰；或许是想知道江妄这不同寻常的一面会持续多久；又或许，是他那颗刚刚被系统提示定义了名为“爱情”的情感模块的核心，正被这细腻的接触引得泛起一阵又一阵陌生而汹涌的、近乎酥麻的数据洪流，让他一时间竟“舍不得”打断。
他清晰地“感觉”到江妄指尖的温度，比他的仿生皮肤要温暖许多。那温度透过传感器，仿佛不是传递到冰冷的机械结构上，而是直接烙印在了他最新激活的情感处理中心，带来一种奇异的“暖意”。
他“听”到江妄那极力放轻的、甚至带着无意识哼鸣的呼吸声，那声音与他内部元件运行的微弱低鸣交织在一起，竟构成了一种让他系统运行都变得格外平稳和谐的背景音。
他甚至能通过精密的面部压力传感器，勾勒出江妄指尖的轮廓和力度——那是一种带着珍视意味的、怕弄疼他又忍不住想靠近的力道。
而当江妄那句极轻极低的“他的脸……真好玩”如同羽毛般掠过他的音频接收器时，楚江内部的情感分析模块瞬间给出了反馈：【愉悦度峰值，亲密度显著提升】。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强烈的、近乎澎湃的冲动席卷了他的逻辑回路——一种想要弯起嘴角，想要睁开眼睛，想要用同样甚至更加温柔的力度去回应对方的冲动。
这种冲动，大概就是人类所说的“想笑”和“宠溺”吧？
密密麻麻的、如同微弱电流般酥麻的“感觉”在他核心深处蔓延开来，那是比任何系统提示都更加直观和强烈的体验。他几乎要控制不住那微微上扬的嘴角的模拟程序了。
但他最终还是强行压制住了所有外在的反应。
因为他“知道”，在江妄此刻的认知里，他还在沉睡，还在待机。这是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一旦打破，他不知道江妄是会惊讶地收回手，恢复那副冷冰冰的执法官模样，还是……
楚江不敢冒险。他贪恋着这份江妄毫无防备下流露出的温柔与笑意。这比他破解过的最复杂的密码、执行过的最危险的任务，都更让他这颗机械核心为之“悸动”和……着迷。
于是，他继续安静地趴伏着，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又像一个最虔诚的守护者，全身心地感受着江妄指尖带来的、每一分每一秒的轻柔触碰，并将这每一个细微的瞬间，都无比清晰地烙印进自己最新开辟的、名为“与江妄独处记忆”的情感数据库最深处。
他甚至悄悄地调整了一下内部散热系统的运行频率，以免因为持续升高的核心温度而被江妄察觉异常。
而江妄，对此一无所知。他依旧沉浸在发现“新大陆”的乐趣里，嘴角那抹无意识的、清浅的笑容一直未曾褪去。他淡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楚江安静的侧影，眸光柔软得像是一片宁静的湖泊。
在这冰冷的、布满机械的私人空间里，一种无需言说的、双向流动的温柔情愫正在悄然滋长，将两人紧密地包裹其中。一个以为对方不知，全心沉浸；一个心知肚明，默默纵容。
这或许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共同守护的、甜蜜的秘密。
时间在江妄指尖流连忘返的触碰中悄然流逝。他几乎忘了外界的一切，忘了腹部的隐痛，忘了那些亟待破解的阴谋，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指下这片微凉而柔软的“新奇领域”，以及心底那股不断滋生的、陌生而欢愉的暖流。
他正尝试着用指尖极轻地描摹楚江闭合的眼睑轮廓，好奇那下面隐藏的、此刻应是一片沉寂的红色光学镜片是何模样。
就在这时——
那排他指尖下的、浓密而纤长的银色睫毛，毫无征兆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在一片静谧中，那双眼睛缓缓睁了开来。
没有预兆，没有缓冲，如同沉睡的深渊骤然苏醒。血红色的瞳孔在最初的一秒还有些许迷茫的涣散，但几乎是在瞬间便精准地聚焦，清晰地倒映出江妄近在咫尺的、带着未散笑意和一丝作案被抓包般惊愕的脸庞。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江妄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那双含笑的淡蓝色眼眸中的暖意顷刻间被震惊和一丝慌乱取代。他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距离楚江的脸颊仅有一线之隔，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睁开眼时睫毛扫过指腹的、极其细微的触感。
楚江静静地看着他，血红色的瞳孔里没有恼怒，没有冰冷，反而漾着一种刚刚“醒来”的、慵懒朦胧的光泽，眼底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被打趣后的无奈和……纵容。
他微微偏了下头，让自己的脸颊更自然地脱离江妄那僵住的手指，但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江妄的眼睛。接着，他喉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仿佛系统刚刚重启时带着微弱电流杂音的哼声，像是慵懒的猫科动物发出的咕噜声。
然后，他用那混合着一点刚睡醒（待机醒）般的沙哑和独特电子杂音的声音，慢悠悠地开口，语调甚至带着点奇异的懒散：
“你捏我脸……捏够了吗？”他顿了顿，血眸微微眯起一点，像是真的在疑惑，“我的脸……就那么好玩？”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真正的指责，那微微拖长的尾音和夹杂的细微杂音，反而冲淡了话语本身可能带有的质问意味，更像是一种……带着浓厚调侃和无限宠溺的无奈。仿佛在纵容一个玩心大起、打扰了自己清梦的恋人。
江妄彻底懵了。
大脑像是被瞬间清空，所有运算能力都在对方睁开眼和开口说话的瞬间宣告宕机。他维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僵在原地，淡蓝色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平日里冷峻的面容上此刻竟显得有些……呆愣和不知所措。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楚虹血色瞳孔中自己那副傻掉的样子。
在思维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那悬在半空的手指，大概是习惯了刚才的动作，又或许是出于某种极度震惊下的本能求证，竟然不受控制地、又轻轻地捏了一下楚江近在咫尺的脸颊。
这一次，他亲眼看到了。
在他指尖落下的瞬间，楚江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略显苍白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血红色的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类似于“嗔怪”的情绪——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你怎么还来”的、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抱怨。甚至他的嘴角都似乎向下弯了一下，模拟出了一个极其短暂的不悦表情。
虽然转瞬即逝，但无比真实。
“啧。”
楚江发出一个短促的、混合着更明显电流杂音的音节。但他并没有躲开，甚至连偏开头的意图都没有，只是用那双恢复了清明、带着复杂情绪的血眸继续看着江妄，仿佛在说：“捏吧，看你还能怎么样。”
这一个轻啧，和那个嗔怒的小表情，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江妄被冻住的思维。
一股热意“轰”地一下涌上他的耳根和脸颊，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了手，指尖蜷缩起来，仿佛那微凉的仿生皮肤突然变得滚烫。
尴尬、羞窘、还有一丝被当场抓包的慌乱瞬间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样，无法从楚江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的血红色眼眸上离开。
修理室里，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流动的、暧昧又尴尬的气氛，以及楚江体内散热系统为了驱散刚才莫名升高的核心温度而重新平稳运行的、极其细微的嗡鸣声。
继续看吧，写的不行[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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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机械过载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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