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饿鬼道·超市（一）
城西的万家福超市是附近几个小区最大的生活购物中心，即使是工作日的下午，依旧人流不息。推着购物车的一家三口、挑选特价商品的主妇、下班顺路买菜的白领……一切看起来都是最寻常不过的都市生活图景。
我和阿亮站在超市入口，看着里面灯火通明、货架琳琅满目的景象，很难将“灵异事件”四个字与这里联系起来。
“看起来……挺正常的啊。”阿亮小声嘀咕道，语气里带着点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仿佛没看到想象中的群魔乱舞有点不过瘾。
“资料上说问题主要集中在生鲜区，尤其是傍晚以后。”我压低声音，晃了晃手里灵馆提供的简易文件夹，“进去看看，记住，多看多听多感觉，少说话。”
“明白！”阿亮立刻点头，努力做出严肃认真的表情，但眼睛里还是闪着兴奋的光。
我们随着人流走进超市。空调冷气开得很足，混合着各种食物、日化用品的复杂气味。一开始并无异常，直到我们逐渐靠近生鲜区。
一种极其细微的、却无法忽视的异样感开始浮现。
首先是温度。越靠近生鲜区，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越粘稠沉闷，空调的冷气仿佛被某种东西隔绝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发自骨髓深处的阴冷感悄悄蔓延，与环境的物理温度形成诡异的反差。
其次是气味。生鲜区固有的鱼腥、肉鲜和蔬菜泥土味还在，但在这之下，开始混杂进一丝极其淡薄的、像是食物过度**后产生的酸馊味，以及一种更隐晦的、类似……陈旧冰箱冷凝水积垢的霉味。
阿亮吸了吸鼻子，皱起眉：“初七，你闻到了吗？好像有什么东西坏了？”
“嗯。”我点点头，心下凛然。我的感知比阿亮更敏锐，能清楚地分辨出，那**和霉味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变质商品，而是弥漫在整个区域空气里，像是从墙壁、地板、甚至空气中渗透出来的。
我们终于走进了生鲜区。
巨大的区域灯火通明，冷柜嗡嗡作响，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果蔬、肉类、海鲜。顾客依旧不少，推着车穿梭其间。
但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不对劲。
一些放在冰鲜台上的绿叶蔬菜，边缘以肉眼几乎可见的速度在发黄、打蔫。某条躺在冰块上的海鱼，眼睛变得极其浑浊，鱼鳃的颜色也在缓缓变得暗沉。甚至旁边促销堆头上的一盒盒鲜鸡蛋，蛋壳表面都似乎凝结着一层不正常的水汽。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冷柜。虽然指示灯显示运转正常，但玻璃柜门上凝结的水珠却很少，用手靠近感受，能明显察觉到制冷效果不佳，某些柜子甚至透出微弱的温热感！这与周围环境的阴冷形成鲜明对比。
而最让人不舒服的，是这里的“人”。
许多顾客的表情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恍惚。他们挑选商品的动作变得缓慢、迟疑，眼神常常没有焦点。我看到一个穿着得体的女士，拿着一个苹果放在鼻尖反复地嗅，眼神直勾勾的，仿佛那不是苹果，而是什么绝世美味。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站在生肉柜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玻璃柜面，喉结不断上下滚动，发出极轻微的吞咽声，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近乎贪婪的饥饿感。
员工们也同样无精打采，面色疲惫，眼神躲闪，整理货架的动作有气无力，仿佛对周围异常熟视无睹，又或是被某种东西耗尽了精力。
“初七……他们……”阿亮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细节，紧张地抓住我的袖子，之前的兴奋劲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们看起来……好像很饿？可是这里到处都是吃的啊！”
“不是生理上的饿。”我低声道，努力运转体内玄力，增强感知。在我的“视野”中，这片区域的能量场变得极其浑浊粘稠，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微的、灰黑色的、散发着负面情绪的能量丝线，它们如同无形的寄生虫，悄无声息地缠绕在顾客和员工身上，汲取着他们的精神，放大着他们内心深处对于“匮乏”和“饥饿”的原始恐惧。
是饿鬼道的能量！虽然极其稀薄，远不如牛饮水村那般具有攻击性和实体化，但却更加无孔不入，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每一个踏入此地的人。
“资料上说，灵馆初步判断是地下曾为旧垃圾填埋场，加上超市建筑布局形成了‘聚阴漏斗’，吸引了饿鬼道的能量泄露。”我回忆着文件内容，“我们需要找到能量最集中的点，或者那个‘漏斗’的核心。”
我们假装成普通顾客，推着一辆空购物车，在生鲜区慢慢转悠。我集中精神，仔细感知着周围能量场的细微变化。
越往生鲜区中心走，那种**阴冷的感觉就越发明显，空气中灰黑色的能量丝线也越发密集。顾客的表现也更加异常，甚至有人开始因为争抢最后一份打折牛排而低声争吵，眼神中充满了暴躁和一种莫名的占有欲。
最终，我的感知锁定在生鲜区最中央的位置——那里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的水产柜，里面游动着各种活鱼。水产柜旁边，是一个同样巨大的、用来现场切割肉类的操作台。
就是这里！
这里的能量场最为混乱和粘稠，灰黑色的能量几乎形成了淡淡的雾气，不断地从地板缝隙和那个肉类操作台的底部渗透出来，如同一个无形的泉眼。站在附近，甚至能隐约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人在一起吞咽口水的“咕噜”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是这里吗？”阿亮脸色发白，显然也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
“嗯。”我面色凝重地点头。看来这个操作台或者下面的地板，就是“聚阴漏斗”的核心出口。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把它砸开？”阿亮跃跃欲试，又有点害怕。
“不行，会引起恐慌。”我否决了他的提议，“灵馆的要求是秘密处理，避免影响普通人。而且，砸开物理出口未必有用，关键是净化驱散这些能量，并暂时堵住这个‘漏斗’。”
我想起了我的净化能力，以及新画的那些符箓。
“我试试看。”我让阿亮在旁边看着点人，自己则假装弯腰系鞋带，蹲在了那个肉类操作台的旁边。
屏息凝神，意守丹田，我将体内那股温顺的玄力缓缓汇聚于指尖。淡金色的、蕴含着净化之力的微光在我指尖流转。
我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按在冰冷油腻的地砖上——那里是能量渗透最强烈的点。
“净！”
我低声默念，尝试将净化之力导入地下，驱散那些灰黑色的饿鬼能量。
然而——
嗤！
就像水滴落入滚油，我的净化之力刚接触到那粘稠的能量场，就引发了剧烈的反应！灰黑色的能量非但没有被驱散，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地翻腾起来，变得更加浓郁，甚至试图沿着我的手指反向侵蚀！
一股冰冷、贪婪、充满无尽饥饿感的意念顺着我的手臂猛地冲向我大脑！
“……饿……好饿……给我……吃的……”
无数破碎的、充满渴望与痛苦的呓语在我脑中炸开！
我闷哼一声，猛地缩回手，指尖传来一阵灼痛感，玄力瞬间消耗了大半，脸色微微发白。
不行！我的净化之力太微弱，而且性质似乎与这种饿鬼道的污秽能量有些相克，非但无法有效净化，反而会刺激它，甚至引来反噬！
“初七！你没事吧？”阿亮赶紧蹲下，紧张地问。
“没事。”我摇摇头，心沉了下去。第一次独自处理事件就出师不利，让我有些挫败。
“那……那怎么办？”阿亮也没了主意。
我看着周围那些眼神恍惚、被无形饥饿感折磨的顾客，又看了看那个不断渗出阴冷能量的“漏斗”出口。不能放弃。
我想起了牧玄的教导，也想起了牛饮水村的经历。有时候，蛮干不如巧劲。
“硬来不行，或许可以试试‘疏导’和‘安抚’。”我沉吟道，“饿鬼道的灵体本质上是受饥渴折磨的痛苦存在，强硬驱散反而会激起凶性。资料里提到，可以用‘施食’的方法进行安抚。”
“施食？怎么做？我们又不是和尚。”阿亮疑惑。
“不一定需要复杂的仪式。”我回忆着资料上的内容，“最简单的‘施食’，就是以慈悲心念，将食物‘布施’给无形的众生，化解其饥渴执念。当然，需要配合特定的方位和一点点玄力引导，才能让‘食物’的能量被它们接收到。”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超市快打烊了。等晚上清场后，我们再过来。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我们离开生鲜区，那粘稠的压抑感和诡异的饥饿感才逐渐减弱。阿亮长长松了口气，拍着胸口：“我的妈呀，刚才真是憋死我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看什么都想吃。”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在快速盘算。晚上的行动并不轻松，我需要准备更多符箓，尤其是具有“安魂”、“疏导”效果的。而且，第一次带阿亮出任务，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回到占星馆，我将情况简单跟牧玄汇报了一下。牧玄依旧在楼上，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似乎并不关心进程。对于他的反应，我心里不知怎么安心了许多，没有反应代表着事情没多大的危险性。
这般想着，我埋头开始画符。这一次，我更加专注，回忆着《基础符箓图解》中关于安抚怨灵、疏导能量的几种符箓，结合自身玄力特性，小心绘制。
阿亮在一旁好奇又安静地看着，偶尔帮我递个朱砂什么的。
等到晚上十点多，超市彻底清场熄灯后，我和阿亮再次来到了万家福超市的后门。凭借灵馆提供的一个小巧的电子密钥，据说这些都是灵馆在委托他人办事时拟造的临时特殊许可，我们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漆黑一片、寂静无声的超市内部。
只有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勾勒出货架巨大的、沉默的轮廓。白天的喧嚣散去后，整个超市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旷和死寂，尤其是生鲜区方向，那股阴冷**的气息更加清晰可辨。
我们打着手电，再次来到生鲜区中央。黑暗中，那个肉类操作台仿佛一个沉默的怪物，不断地向四周散发着无形的、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甚至能听到更清晰的、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爬行和吞咽的幻听。
阿亮吓得紧紧跟在我身后，大气不敢出。
我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小袋糯米、一些干净的白米饭，还有几张刚画好的“安魂符”和“疏导符”。
按照资料上的指引，我在操作台周围特定的方位撒上糯米，布置成一个简单的隔绝小阵，暂时防止能量过度外泄。
然后，我将白米饭放在操作台正前方的地上，双手合十，默念资料上提供的简单安抚祷文（并非宗教意义，更像是一种精神引导），同时将一丝微弱的、平和的玄力注入米饭之中。
最后，我将那几张“安魂符”和“疏导符”贴在操作台和周围的地面上。
“敕！”
符箓上的朱砂线条亮起微光，与中间的米饭产生细微的能量共鸣。
刹那间，我感觉到周围粘稠的能量场似乎波动了一下。那无尽的饥饿呓语仿佛停顿了一瞬，然后，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疑惑和微弱渴望的意念，从“漏斗”深处传来，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注入了玄力的米饭。
米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暗发黑，仿佛里面的“能量”被瞬间吸走了。
同时，周围空气中那灰黑色的能量丝线，似乎变淡了一丝丝，那种令人躁动的饥饿感也减弱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有效果！但效果极其微弱，如同杯水车薪！
看来这里的饿鬼道能量积攒已久，且那个“聚阴漏斗”的存在还在不断引入新的能量，单靠这种基础的“施食”和我的初级符箓，根本无法彻底解决问题。
就在我思考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时，阿亮突然拉了拉我的衣服，声音发颤地指着斜上方的一个角落：
“初……初七……你看……那里……好像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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