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瑾被阮青城派人看了足足十日,头两日她还会吵吵闹闹要见人,后两日便在房中摔摔打打不成样子,这日钱姨娘竟主动往夏至院去了。
初进去时,白若瑾是一顿劈头盖脸地骂,后头也不知钱姨娘说了些什么,竟慢慢安静下来。
最后钱姨娘离开,白若瑾甚至还笑着送她出门。
阮衿衿听得安宁的回禀,也有些拿不定了,说来按着自己所想,挑拨了两人的关系,她们之间总该有些龃龉才是,更别说自己如今拿捏着管家之权,也给她留了那些话,可钱姨娘竟还是公然去笼络人。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
“小姐,这儿还有今日朱星那边送来的许多账册,你看……”
安宁指着书桌上的那一堆账本,有些担忧。
说好要管家的那日,朱星便送来了府中的所有账本,钱姨娘也将她手里的那些给送了过来。
阮衿衿已经废寝忘食地看了几日,好在前些年白氏见自己身子不好,提前教过许多,可这下真的都交到她手里,还是有些焦头烂额。
她瞥了一眼新送来的账册厚度,毫无波澜地应下。
“放下吧,总归是能看完的。”
“那钱姨娘那边……”
“是我先头想得太简单了,一个管家权许还威胁不了她们之间稳固的关系,看来只有拿到她们的把柄……”
软禁白若瑾的十日很快就过去了。
时至下午,阮衿衿也终于将府中近几年的账册全给查看了一遍,正想出门走走歇一歇眼睛,就听夏至院派丫鬟来请了。
“大小姐,白娘子知道自己错了,今日特做了一桌子的饭菜,想请家里人一起吃顿饭赔个不是,还请大小姐赏脸。”
安宁拧着眉看向阮衿衿。
她是真不希望小姐再去看到那白家姨母找气受,可偏人家这样有礼,也不好拒绝了去。
阮衿衿看了那丫鬟一眼,稍加思索,便比了一个晚些会去的手势。
那丫鬟得了回话,见礼便走。
安宁耷拉着一张脸走到阮衿衿身边,瞧着不高兴极了。
“不必烦恼,去了咱们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不是,既然我主动出招不奏效,那便见招拆招,总有机会抓住她的马脚。”
阮衿衿到了夏至院。
就见爹爹也来了,钱姨娘也在候着了,只是庶弟妹没有跟来。
饭桌上的一应菜色看着确实是姨母拿手的那些,还依着每个人的喜好就近摆放了。
阮青城自进屋后便没吭声,脸上看不出喜怒。
待众人都落了座,白若瑾自倒了一杯水酒起身。
“我自知前些日子所为实有不妥,惹了众怒,今日便是请大家来诚心悔过的,希望大家不计前嫌,往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这话若是传出去也实在好笑,一个姓白的,同一桌姓阮的自称一家人。
白若瑾在京城女眷中没少受到嘲讽和冷落,都说她是赖在阮家的,偏她脸皮够厚,这些话都不曾中伤她分毫。
后来众人见她对这些话毫无反应,也渐渐歇了嘲弄的心思,甚至还结交了几个好友。
阮青城父女未动,还是钱姨娘先出来打了圆场,她端起酒杯起身。
“白娘子,都过去了,你看看今日这样平心静气的也很好不是?只要你往后收敛些脾气,这一家人哪里会有什么芥蒂。”
阮衿衿看了一眼自己爹爹,见他脸色似有松动,桌底下的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他这才举起酒杯,还是给了白若瑾这个面子。
“希望你往后真能记住这个教训。”
说完一饮而尽。
白若瑾面上尴尬了一瞬,立刻恢复过来,脸上堆起笑意。
“姐夫教训的是。”
说罢也是跟着一饮而尽,钱姨娘和阮衿衿只是浅酌一口便坐了回去。
席间,白若瑾聊起前些日子在京中热闹了好些日子的竹书宴。
那个竹书宴说得是诗情画意,实则是用来给适龄男女相看的。
这不,宴会结束后不久,便多了几户定亲的人家。
“昨日,XX侍郎家夫人给我来了信,说是邀请咱们家的姑娘去府里坐坐。”
白若瑾说着看了一眼阮青城的脸色,见他没有不悦的迹象,又才继续。
“这XX侍郎家的嫡次子今年十六,和咱们衿衿年岁正合适,而且XX侍郎家那可是实打实的官位,他家夫人也不嫌衿衿不能……”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到这里,阮青城还有什么猜不到的,白若瑾这是打上自己女儿的主意了。
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眉头紧皱压住了双眼,周身已是隐隐的怒意。
白若瑾有些忐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绿意斐然的玉镯子,还是扯着僵硬的笑容,只是眼神不敢再与阮青城对视上。
“姐夫,我是想着,衿衿再过几个月便要及笄,如今若是有合适的,也可先看着,定下了只等三年后成亲……”
“白若瑾!”
阮青城突然拍桌而起,吓得白若瑾猛地住了嘴。
“你姐姐方过世,你便想着要让衿衿嫁人的事儿,你对得起她对你这样好吗!”
他方才拍在桌上的右手渐渐攥成拳,用力地同桌面做着对抗,手背上的青筋爆出,脸上更是冰冷一片,看得白若瑾胆寒。
但想到那人教她说的话,她便又壮壮胆子。
“姐夫,我就是为了姐姐考虑这才不顾你生气骂我,也偏要说出来的。姐姐最疼爱的就是衿衿了,若是因她耽搁了衿衿的前程,她定然是要大哭一场的……”
白若瑾说着抬袖掩面,又露出半只眼来观察着阮青城的反应。
见他没有反驳,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接着道。
“如今若能给衿衿定下她的婚事,想来姐姐也能走得更安稳些。而且只是私下说定,成婚自然是要放在三年后的,这样衿衿也不算不孝了。”
其实白若瑾这话并非毫无道理,京中这样做的人家也有过不少,只是阮青城还不太能接受爱妻的去世,便想让所有的人和事物都要为一个死人考虑,可这如何可能?日子总要过的不是?
阮衿衿抬头看自己爹爹的脸色开始缓和,便知他有些被说动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安宁,安宁会意,忙上前两步。
“老爷,小姐说……小姐说她不嫁人。”
阮青城顺着白若瑾的意思构想的思绪一下被拉了出来,怔愣片刻,就听安宁继续阮衿衿想说的话。
“小姐说她愿意一辈子留在家里陪着老爷,若一定要嫁人……不如,不如招个赘婿。”
还是白若瑾先急了,一下就绕到阮衿衿身旁来,双手扣住她的肩膀,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衿衿你不大个姑娘可不能胡说啊!是不是……是不是安宁这丫头胡言乱语,你本不是这个意思对吧?”
安宁见状,上前拿开了白若瑾的手。
“奴婢自然不会乱传小姐的话,小姐不愿出嫁,留在府中又有何不好?”
阮衿衿与安宁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穿过白若瑾的肩头看向了后头站着的爹爹。
阮青城仿佛在自己脑中做了一场对峙,一面是让女儿寻得如意郎君出嫁,一面是让女儿留在府中招个赘婿。
若真要说实话,这后一种……似乎更让人心动。
钱姨娘见情况不对,生怕事情往自己未曾预料的方向发展了,忙站出来。
“这……老爷这不妥啊!”
阮青城侧目,脸上还是未来得及调整的愤怒,一双眼充斥冷意,看得钱姨娘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鸡皮疙瘩爬上衣袖之下的胳膊。
“老爷……衿衿她,她若是招婿上门,只怕会更惹人非议啊,她年纪尚小,实在不懂人言可畏的道理,光是哑……失喑这事儿,这些年便被多少人说过。可若是得嫁个优秀的夫婿,往后便也算有人替她撑腰了。”
阮衿衿很想说自己一辈子留在阮家,自然会有爹爹替她撑腰一辈子,哪里需要什么夫婿。
可父亲眼中变换的思绪,却说明他并非如自己这般所想。
“衿衿的婚事儿不急,我自有考量。”
阮青城不愿再听,这顿饭也实在吃不下了,起身便大步往外走。
阮衿衿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的姨母和钱姨娘,忙跟了出去。
刚出去便见小厮来禀爹爹。
“老爷,圆迟大师有请。”
阮青城本只有烦忧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走。”
看着他慢慢走远,阮衿衿犹豫着没有上前。
“小姐,咱们不跟上去了吗?”
安宁好奇地看着她,最近的小姐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阮衿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还是被自己的好奇心打败,拉着安宁跟了上去。
见爹爹进了小佛堂,阮衿衿心里的困惑便更重了。
若圆迟有事儿,不应是去前院等爹爹,可今日爹爹竟然主动跑到小佛堂来了。
这主客尊卑往常爹爹还是很看重的,今日却……
小厮刚将人领到门口便被阮青城给叫走了,等他进去了好一会儿,阮衿衿这才带着安宁蹑手蹑脚地蹲到窗边,小心地听着里头的动静。
“阮大人,你来了。”
男人的声音低而缓,像是寺中敲响的钟声,却又有掩不住的威严贵气。
“见过……”
阮青城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在外头方听到一句半的阮衿衿,正好奇怎的听不到动静了,就听见自己头顶的那扇窗被缓缓打开,里头伸出一张神色寡淡的脸来,本是温润的眉眼此刻带着愠色。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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