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陈以寒睡的并不踏实。
她总是梦到过去的自己，还有坐在屋顶上数星星的阿芝，过去和当下的记忆不断地重叠着交缠涌上心头，激的她心头生疼。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为自己的过去而感觉到痛苦了，可是这一次，这份疼痛却是折磨的她难以入眠。
她见到年幼的自己，被爹爹抱着高高举起，娘亲那时候也还没有病逝，笑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和爹爹，眼眸中尽数是温柔。
自己吵着闹着要去寺庙赏花，爹爹无可奈何，只得柔声来劝。
“小寒要听话，今年的花期已经过了，等明年花期，爹爹一定回来带你去看花，好不好？”
自己嘟着嘴不愿意去相信爹爹的话，他总是这样子给自己承诺，结果第二年花期的时候又是什么政务缠身的借口，又是不会回来京都带自己去看花的了。
娘亲咯咯笑出声来，戳了戳爹爹的腰身，笑道，“你瞧着，你这话小寒都是不愿意来听的了，可不是你要反省自己的了？”
爹爹苦恼地挠着后脑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只得连连应道，“好好好，看花看花，明儿个爹爹就带小寒去看花。”
次日陈以寒早早地便是起身等候着爹爹带自己去看花的了，可是结果爹爹却是寅时的时候就已经上了马车前去边境的了。
娘亲劝慰自己，说是爹爹这任务来的临时，大家都是不曾料想到的。
可是陈以寒彼时不过才是个四岁的年纪，哪里是懂得这么多的事情的，只顾着哭嚎着，骂着爹爹是个大骗子。
“小寒不哭呀，爹爹虽然今年不能够陪小寒赏花，但是爹爹可是给小寒准备下了一场花宴的了，小寒怎的是不愿意去瞧瞧的么？”
陈以寒最终还是拗不过娘亲的诱惑，牵着娘亲的手指来到了寺庙之中。
清晨的寺庙还是没有多少的人前来上香，只有寥寥数人，瞧着极其冷清的。
陈以寒还在思忖着娘亲什么时候也是喜欢来作弄自己的了时候，却是感受到脸颊附近一阵暖风拂过，她忙抬头去望——
漫天樱花落下，暖风夹杂着清雅的花香抚上她心头，面前的红色漆砖化作了淡淡的粉色，那不远处的石头上还摆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木盒里面是这京都绣娘所绣的一条百花裙，是之前陈以寒同爹爹讨要了许久的生辰礼物，今日却是摆放的端正。
“爹爹虽然之前总是”骗着”我们小寒关于归期的事情，可是爹爹和娘亲也是一直以来都是爱着小寒的呀，所以小寒可是要原谅爹爹才是。”娘亲点了点陈以寒的额头，笑的眼角都是弯了起来。
陈以寒嘟着嘴装作依旧生气的模样，可是眼底的笑意却是快要溢出来了似的。
等到爹爹回来的时候，自己一定是要穿着这身新衣裙给爹爹看看，还要让爹爹带着自己前去吃一口那桂花糕的，还要跟爹爹娘亲一起去江南看花......
可是陈以寒没有等到这天。
来年的花期，她等来的只是朝中关于娘亲的一纸圣旨，指责娘亲品行不端，祸害了这将军府上的名声。而娘亲则是让出了这正室之位，同日，府上迎来了大娘和她的女儿。
大娘和娘亲是亲姊妹，只不过多年前，娘亲选择嫁给了彼时还默默无闻的爹爹，而大娘则是嫁给了这朝中的权贵宰相。后来大娘的夫家衰败了，可是大娘却是从夫家捞到了不少的好东西，借着这些好东西，她成功地来到了将军府上，成为了将军夫人。
大娘进府的那一日，趾高气扬地看着她和娘亲，嘲讽道，“妹妹你瞧，当年你说权势无用你不愿意去争取，现在你可是能够明白权势到底是个什么了不成？就是我现在能够享受这正室的待遇，而你不过只能够当个妾罢了。”
陈以寒畏缩地躲在娘亲身后，娘亲的单薄身子却是站的笔直，面上神色也是颇为严厉，“大姐，你我姊妹不过是自幼积累的私人恩怨，无需来伤到将军府。你要什么，我都是愿意给你的，唯独我的夫君和小寒，我是绝对不会退步的。”
娘亲不像是爹爹，素来说些什么承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然出口了，那么便是要一定做到的。
彼时的陈以寒，觉着自己能够在娘亲的保护下无忧无虑的长大，等到自己长大，便是可以将大娘赶出家门，带着娘亲和爹爹前去自己向往的地方生活了。
可是陈以寒也没有等到自己长大，她等到的是来自边境的快马传书，等到的是爹爹的骨灰，和娘亲的死讯。
一夜之间，她从衣食无忧的小公主，变成了孤儿。
这整座将军府，都不再是她的家乡，故而她抱着爹娘骨灰离开京都前去军营的时候，也是不曾回头，不曾眷恋过半分的。
陈以寒醒来的时候，枕上已经濡湿了一片，窗外仍然漆黑一片，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入睡了。
她起身前去了郊外的别院，蹑手蹑脚地来到屋顶上，看着这漫天月色才是觉着自己心上稍稍舒服了些。
木梯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陈以寒正欲回头去看时，却是先瞥见那一角青衫，不由得困惑道，“怎的是还没有睡的？都是这个时辰了，屋顶上风寒，若是受了凉可是不好的了。”
“这句话该是我来问将军才是吧？将军怎的是大半夜的不睡觉，来到了这里看星星看月亮的了？”狄仁提着小灯笼缓缓上了屋顶，捡了个靠近陈以寒的位子坐了下来，将手中温好的酒递到了她面前，“这坊间的闲言碎语还是少听些为好，听多了容易让人不开心，我不开心的时候就是喜欢看星星看月亮，当然，这酒也是少不得的。”
陈以寒心头一热，举着杯盏仰头便是一饮而尽，却是呛得自己眼泪都是出来的了。
狄仁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下一瞬却是将她拥入怀中。
“都已经过去了。”狄仁如是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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