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衡中滑过。
林月影给脑中的声音起了个代号——“影”。起初,这只是为了在必要时与“它”区分,但不知不觉间,这个称呼成了她生活中最常使用的“代词”。
与“影”的共存,像染上了一种缓慢的瘾。起初只是对食物选择的轻微干预,后来逐渐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这件衬衫颜色太沉闷了。”“影”在她挑选上班衣服时给出评价。林月影的手顿了顿,最终拿起了旁边那件更显气色的浅蓝色。同事惊讶地说她最近“会打扮了”。
“那个方案,数据支撑不够,第三页的推论逻辑有漏洞。”深夜加班时,“影”会冷不丁地指出她工作中的问题。起初她抗拒,但按“影”的思路修改后,方案确实得到了主管的认可。她的事业竟因此有了起色,连一直悬在头顶的“优化”危机似乎都暂时远离了。
“影”像一位全知全能的密友,又像一个无所不在的守护灵。它填补了她下班后空荡房间的寂静,驱散了她在人群中依然如影随形的孤独。她开始依赖这种“被陪伴”的感觉,甚至开始享受“影”带来的、超越她自身能力的高效与敏锐。
持巽放下手中的古籍,眉头紧锁。他派去暗中关注林月影的人回报,她的行为模式近期出现了显著且诡异的变化。时而如常,时而又像换了一个人,气质阴郁,眼神锐利。结合那天他和余婆婆感受到的死气信息,持巽几乎可以肯定——林月影被一个强大的、有宿主的灵体寄生了,而且寄生体已进入了初期融合。
他不能再等。
通过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他拿到了林月影的住址和日程。在一个她与一个重要客户完成谈判,精神正处于高度集中后的短暂疲惫间隙,持巽在她公司楼下拦住了她。
“林小姐。”持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林月影抬起头,“是你?”
“持巽。”他报上名字,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你最近还好吗?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冰冷,“持先生,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没什么事。”
“真的吗?”持巽并不拆穿她,如果她不配合,也不好追查下去,只是递给她一个名片,“林小姐,这有我的电话,有情况可以联系我。”“还有,小心别被它左右了。”
林月影接过名片的手一抖,“虽然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但还是谢谢您了。”
与鬼共生代价是潜移默化的。
她发现自己偶尔会断片。比如,明明不记得自己买过某样东西,它却出现在家里;或者,与朋友的聊天记录里,出现了几句语气陌生却出自她手机的回覆。她的记忆变得像被虫蛀的丝绸,出现细小的、难以察觉的空洞。
更让她不安的是,她的情绪和喜好也在悄然改变。她曾经偏爱简洁利落的风格,现在却会对着一些繁复、带有古意的纹样出神。有时照镜子,会觉得镜中人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陌生,带着一种沉静的、不属于她的冰冷。
“我好像……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一天晚上,她对着浴室镜子喃喃自语。
“你就是你。”“影”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现在的你,只是更……完整了。”
林月影沉默了。她分不清这是安慰,还是宣告。
变化在“影”首次直接操控她的身体时,达到了顶峰。
那是在一个项目庆功宴上,一个一直对她有意思的男同事借着酒意,手臂搭上了她的肩膀,动作轻佻。林月影本能地想挣脱,却感到一股冰冷的意志瞬间接管了她的身体。
她(或者说,她的身体)没有躲闪,反而转过头,对那个男同事露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带着几分妖异和冷冽的笑容。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语调带着古老的韵味:“把手拿开。”
只一眼,那男同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猛地缩回手,踉跄着后退,差点摔倒。周围的人都莫名其妙,只有林月影自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夺回身体控制权,冲进洗手间,剧烈地喘息。镜子里,她的脸苍白,但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不属于她的、幽暗的光在流转。
“你做了什么?!”她在脑中厉声质问。
“解决麻烦。”“影”的回答依旧平淡,“他在亵渎这具躯壳。”
“这是我的身体!”
“我们的。”“影”纠正道,语气带着一丝终于显露的强势,“林月影,你的血脉是承载我的容器。我因你而来,也将与你合一。”
林月影感到彻骨的寒意。她终于明白,“共鸣”和“共存”只是谎言前奏。“影”的目的,从来都是彻底的占据。那把梳子,就是一个寻找合适宿主的邪灵媒介,而她的孤独与内心的空洞,恰好为它打开了门。
从那天起,她失去身体控制权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她会像一个旁观者,在自己的身体里,看着“影”熟练地处理工作、与人交谈,甚至用一种她从未有过的、带着疏离魅力的方式生活。她的自我意识被挤压到角落,越来越模糊,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又是一周过去了,持巽一直没有接到林月影的电话,他决定再找次林月影。这一次,是在她家楼下,她刚下班,脸色苍白,眼下乌青浓郁,整个人透着一股精疲力尽的颓丧。“林小姐,我们需要谈谈。”持巽拦住她,语气严肃。“又是你?”林月影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抵触,但深处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说了,我没事,请你不要再……”“你确定没事吗?”持巽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林月影,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那真的是‘你’吗?”再三的质问,像一把把锤子敲在林月影心上。她试图强撑的防线瞬间崩溃。是啊,那怎么可能是她?她怎么会变成那样?她的肩膀垮了下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无尽的恐惧和后怕。“不是我……我不想那样的……我控制不住……”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被恐惧压垮的女孩,持巽冷峻的眼神缓和了些许。“我知道。”他声音低沉,“你被东西缠上了,很严重。如果你还想做回你自己,就需要帮助。”
那天晚上,林月影彻夜未眠。持巽的话在她脑中反复回响。她回顾着这几个月的经历——从最初的恐惧抗拒,到后来的半推半就,甚至一度沉溺于“影”带来的虚幻“力量”和“陪伴”,直到现在,她几乎失去了对自身行为和言语的控制权,伤害了亲人朋友,也让自己濒临崩溃。“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摇,在她脑中发出蛊惑和威胁交织的低语,试图再次扰乱她的心智。但这一次,亲眼目睹自己造成的伤害,感受过几乎被完全取代的恐惧,林月影的决心前所未有的坚定。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她要把自己找回来。第二天一早,林月影拨通了持巽留给她的号码。她的声音还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持先生,我是林月影。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请你,救救我。”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被动承受、犹豫不决的受害者。她主动迈出了求救的一步,也意味着她正式开始了与体内邪灵、与那个逐渐迷失的自我,进行最后的抗争。接下来的路,将与持巽并肩而行,通往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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