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了李群玉指点，丹荑和湛乐从沙洲挖出一只小船。初时船舱填满了污泥，两人挖干净淤泥，又一次次濯水清洗，才显露出船的模样。船舱的泥土中深深埋着一对船桨，恰好供二人使用。湛乐敲了敲船，看似木质，实则坚硬如石，有点儿担心它入水即沉。丹荑从头到尾察看，没见到破口，笑说：“走，咱们上去，也不枉费这一天的辛苦。”
一点点推下水，开始水太浅，船并未浮起来，反而让江水没入了些许，船底湿漉漉的，泛着水光。江水没到腰间，两人干脆双双攀上船一试究竟。船竟然没有继续下沉，微微晃动，还算平稳，她俩一齐划动船桨，湛乐旋即笑道：“错了错了，都凑一边儿去了。”于是调到左边，和丹荑一右一左，试探着划船。
素日使惯了木板，那个轻便，这条船沉甸甸的，划了几十回才挪动一丈远。然而她俩却非常欢喜，对着天空欢呼，收起船桨，拨弄水玩儿。玩了一阵子，湛乐说道：“咱们今日还没钓着鱼呢！”她拿了鱼竿，钓了好久，也没见鱼上钩。丹荑不气馁，说：“有船了，咱赶紧买渔网，一网下去好多条。”湛乐又说：“好，留够自己吃的，还能拿去卖，然后攒钱，添些用得上的东西。”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了未来的计划，都是一些乱糟糟的细节，但内心充满了希望，仿佛看到了好得不得了的日子，具体有多好，也不知道，反正是一天比一天好。
第二日，湛乐上岸，典当了金耳环，换来了渔网，她又刻意路过岸边的渔家，状若无意旁观渔民如何修补渔网。待回到沙洲，交予丹荑，她练习划船多时，迫不及待一试身手，兴兴头头带着渔网来到江上，哗啦啦一抛撒，又急急忙忙往上收，空空如也，颗粒无收。如此三番五次，只捞到一些水草枯叶，悻悻地回来。
湛乐看到一无所获，也不埋怨，察看着渔网，想着渔民的手法，慢慢修补。丹荑闷闷不乐地躺在船上说：“咱们这儿没什么鱼，怪不得没人住。”湛乐说：“不是时常有渔船路过么？要是没有，她们来做什么？”丹荑一骨碌坐起来：“说得对！我好好学去！”
不多时，那个和她们有过口角的渔家女撑着船过来了。丹荑不远不近跟着，紧紧盯着她一举一动，看她撒网的姿势，看她何时收网，又看她怎么选位子下网。渔女带着的黄狗探头舒脑，望见有人尾随，昂头汪汪大叫，丹荑心想，我又不是打劫你们的鱼，你叫什么？渔女摸了摸狗头，不说话，捕鱼之后便离开。
等她离去，丹荑到同样的位置，用长长的船桨搅动水，果然惊扰了几条鱼逃脱。她心下一喜，有样学样，抛下渔网，数着数拉起来，一来二去，果然有些许收获，尽管没有大鱼，好歹网上两三尾个头中中的。她一鼓作气，直到双手酸痛，差点拎不起渔网才收工，靠在船上，摸着来之不易的鱼儿，内心无比满足。正好涨潮，随着波浪，事半功倍地回到了沙洲。
湛乐饿得双手发颤，她钓到零星的小鱼，放在树叶上，一直等着丹荑回来烤熟，生怕自己全烤了，忍耐不住饥饿吃光，见丹荑喜笑颜开地归来，心知不会空手而归，也不禁欣然。丹荑停好船，弯腰吭哧吭哧地拽起渔网，装出吃力的样子逗同伴。湛乐笑着生了火，两人哆哆嗦嗦地收拾生鱼架在火上烤。
这一天她们饿过了头，竟然没有感觉肚子饿，直到烤熟的鱼肉香气带着火的炽热扑面而来，胃肠才咕噜咕噜作响。狼吞虎咽几条鱼，她们的手脚才不再颤抖，心情才平静轻松下来。湛乐说：“咱们今天有鱼，祭拜一下女神吧，让她保佑日后平安。”丹荑说：“女神住在雪山下的神庙，接受子民的供养，同咱俩隔着一大片海，太远了。”湛乐摇了摇头：“天地万物都是女神创造的，哪怕远在千山万水，她也能感受到诚意，赐福给咱们。”丹荑见状，也不反对，同湛乐一块儿献上一对烤鱼给女神，放入水中，祈祷了一会儿，算是完成了献祭。
兴许是女神的恩泽，往后几日，潮水一日比一日小，有一块空地终日没有淹没，逐渐干硬，两人拆了断墙，设法垒成了三尺见方的平台，有了地方吃饭和睡觉，不用在船上和树下委屈凑合。捕鱼收获也不小，她们时不时去集市上卖吃不完的鱼，换一些必需品，湛乐甚至换了一点粮食，丹荑攥着那把谷物，缓缓松开，让它们流入碗中。
她说：“我以前从来没有仔细看粮食，认为它们像地上的尘土一样稀松平常。我也不知道，原来平常人要吃饱饭多么不易。我以前要是拿玩乐的功夫认认真真多学点东西，该有多好。”湛乐安慰她说：“您经历了许多常人没有遭遇的磨难，能够平安来到这里，是很了不起的，眼下，应该是公主里面最会捕鱼的吧？”丹荑的心情随之开朗，同她一起煮饭菜。她问：“你今天买了什么青菜？”湛乐笑说：“这是我在田间摘的野菜，不用钱。当时咱们在黄绢家里也吃过这个。”
湛乐煮了麦饭，里头掺着野菜叶子，丹荑烤了几条鱼下饭。两人坐在平台上，湛乐又问：“咱们再煮一个鸡蛋吧？”丹荑忙摆手：“不必，不必，这已经够好了。”两人坐在平台上，虔诚地品尝饭食。粗粝的麦饭散发着香气，她们默默地吃完了饭粒，在满足中又有无限的感慨，近日的艰辛回忆涌上心头，从食不果腹到足以糊口，欣喜宽慰中又有一点点心酸。
夕阳落下后，她们收拾干净地方，拴稳了小舟，没有灯火，灯烛对她们来说太奢侈。遥望着岸上的珠串般的灯光，丹荑出神地说：“那边好多人家。你说，当初她们的祖先来到这里，什么也没有，是多辛苦经营才扎下根，子子孙孙有房子住，有饭吃，有衣穿，过着太平日子。”
湛乐听了，怕勾起她的思乡之情，故意说：“你没有成亲，怎么说起别人的子子孙孙来。”丹荑见她的回答看似切题，实则瞎扯，突然天边隐隐有雷声，她借机说：“刚才没有打雷，你怎么听岔了。”湛乐笑说：“这是春雷，干打雷不下雨。嗳，我一直想问你，你后不后悔当初没有答应阿环，若是和他一块儿，肯定能吃香喝辣，不会像眼下吃糠咽菜。”丹荑躺到平整的地面上，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后悔吗？我没想过。我总觉得我注定要走这一遭的。”
春天来了，沙洲上的草木更加繁茂。湛乐从树上的铁锅里拿出一枚鸡蛋想要煮了。矮树枝繁叶茂，生长的地方又是高地，她们便将锅存放在树杈上。丹荑看到湛乐要煮鸡蛋，连忙拿过来放回去：“不年不节的，吃鸡蛋做什么？”湛乐说：“天热了，再放下去就要坏了。”丹荑拦住：“水边凉快，哪会这么快发臭？一个鸡蛋两文钱呢。你放着，说不定过两天就能孵出小鸡，咱们养大了，又能吃得上鸡肉。”湛乐哭笑不得：“唉，蛋哪能都孵小鸡呢？你看看，这些蛋里面压根没有小鸡。”她对着日光，教丹荑过来看。
正争论鸡蛋，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些人声，她俩颇为诧异。往日来往最多的便是养狗的那个渔女，她只是闷头干活，寡言少语，除了初见呛声以外，再未有交谈。丹荑和湛乐悄悄说：“咱们都去看看。”两人揣着柴刀，放到船上，循着声音缓缓挨近。
两只船在水中，其中一条堵住了另一条的去路。丹荑发现被堵路的是渔女，她攥紧了蒿子，与对面的两人对峙。这两人背对着她俩，一心刁难渔女，不曾察觉外人近身。湛乐听到两人叱骂，悄悄问丹荑：“她的狗呢？怎么不叫？”往日那条狗甚是机灵，见生人辄狂吠不止，眼下竟然无声无息。丹荑也暗自纳罕，屏气凝神听着那头的动静。
拦路的人骂道：“你家欠下这许多债，要赖到猴年马月？”渔女冷冷地说：“我欠的钱自然会还，可你也得赔我的黄狗！”闻言，两人猜小狗应该是遇到不测，没了，心下惋惜这条护主的好狗。
恶霸见渔女不屈，亮出棍棒，一面殴打，一面故意捣毁船上物件，水罐渔网都遭了殃。渔女体格虽然不孱弱，奈何无兵器傍身，只得用船蒿以一敌二，没见血，但也吃了好几下重重的拳脚，仍是不肯服输，恶霸占了上风，洋洋得意，打斗中还口出狂言，说些不堪入耳的话语羞辱渔女。丹荑见歹徒欺人太甚，义愤填膺，当下手执船桨，高高举起，冲着歹徒的后背重重敲了一记闷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