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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母亲(一)

山洞里参差不齐的石块一环又一环,像是一张张长满了坚硬锐利尖牙的大口,“利齿”如同梳齿一般掠过她的脊背。随着洞口变窄,变低,这大口仿佛也越来越收紧,似乎要吞掉她。深处喷出一股凛冽的寒气,毫无生命的气息。

她放低了身子,拼命钻进洞窟。眼前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她低着头,用相对坚实的头骨去开路。洞中渐渐出现一支支晶莹的石笋。因为极少有人或者动物涉足,它们生长得极好,晶莹剔透,然而对于避难的大熊来说,这石笋无异于最可怖的“獠牙”。碎裂的声响从头顶传来,她渐渐分不清是石头还是骨头破碎。

她无暇顾及遭受的痛楚,就算她撞断层出不穷的石笋,也没有迎来坦途。洞口依旧不断缩小,她已经不能用四肢爬行,只能匍匐前进。肢体狠狠磨蹭着路面,尖利的碎石很快磨破了皮毛,也许已经流血了。火辣辣的痛感灼烧她的肢体。强壮庞大的野兽身躯反而输给了更为瘦弱的人类。

岩石挤压血肉之躯。漫长的洞窟如同黑暗的产道,狠狠碾压周身的骨骼,破碎的声音从体内阵阵响起。她在这片漆黑中失去了视觉,嗅觉也是多余的,感觉渐渐麻痹,死亡似乎在蚕食活物的生命力。

最后,她跌入了一片非常柔软的黑暗。

猎人通过隧道容易些,尽管她也磨破了四肢,血迹斑斑,但至少保持了清醒。她看见黑熊撞进了最深处的黑暗,然后是一团刺眼的白光。她谨慎地停下,过了一会儿,适应了朦胧的余光,才一点点上前,拨开厚厚的野草,赫然是一片白茫茫。原来山洞的尽头开口在悬崖之上,蓬蓬野草遮蔽了洞口。

用力压下茂密的秋草,清新冰冷的空气涌入窄小的山洞。猎人还嗅到一股湿润的气息,在峭壁之下奔涌着素练般的江水。她本来疲倦至极,因着开阔舒朗的山水,又渐渐恢复了力气。幸亏山崖垂着粗壮的藤蔓可以攀援,她不必原路折返。这时节的山风颇为料峭,但毒虫和蛇甚少出没,还算安全。她扯了扯藤蔓,一点点挪出山洞,像壁虎一样紧紧贴在悬崖上。她瘸了一条腿,却比健全人更为耐烦,攀爬缓慢,却十分稳妥。暮色苍茫,她的脚终于触到了山脚的土地。

在洞中紧紧箍住的筋骨舒展开来,尽管经历了一整日的追逐,她的精力却越发充沛,眼神更加锐利,在江边树林行走时甚至猎到了三只肥壮的兔子。她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山路越来越熟悉,通向了村庄。村口有一家旅店,院子里晾晒大大小小的衣衫披肩。

她绕过前院,来到角落的木屋,步履陡然放慢,酸痛从脚底蹿到后背。她不忙着躺下,而是盘腿靠在柱子上,静静地闭上眼睛,感受疲累伤痛犹如一股股灼热的泉水,顺着全身的脉络蔓延而下。

厨房的嘈杂和炊烟透过缝隙一缕缕渗入,老板将茶叶碎末攥一把,扔到锅子里,煮出的茶水暗沉而苦涩,浑浊湿润的蒸汽吹在脸上,教人发痒。她不喜欢这样吵闹琐碎的生活,让人懒散困顿,浑身提不起力气。她更愿意在空旷寒冷的山野狩猎,那里洋溢着纯粹的生命力。

木板喑哑响了两声,钻进来老板的小女儿,她的辫子歪歪扭扭,细软稀疏的头发里沾着碎掉的草叶,她背着夕阳,蓬蓬的发丝发黄。她的衣着质地是不差的,可惜不甚爱惜,裤腿钩上了苍耳子,像抖动的小铃铛。这孩子手臂挎着藤篮——坑坑洼洼的手镯被推到了手肘,来到桌前,捧出饭食茶水。

猎人闻到了幽微的香气,小孩子的头发褪去了余晖笼罩,有一道淡黄色的粉末,她认得这是密林深处杜鹃花的花粉,于是说:“你到山里去了。”“是的,我们去——”小孩子不假思索地承认,又想起什么似地改口:“你也去打老虎?”“我要打一头熊。”

小龙听到“熊”,吃了一惊,她听过村里人的闲话,熊咬坏了她的一条腿,不晓得是不是姑姑和她救的大熊做的,它受了伤,又要保护小熊,也不晓得能不能逃跑,赶忙问:“你抓到熊了?”“我在山里遇到它,追了很久,被它跑掉了。”小女孩松了口气,又不免担忧地问:“你会杀掉它么?”猎人很平静地说:“我可以杀死它,它也可以杀死我。”

小龙又问:“它咬了你的脚,你讨厌它么?”猎人回答:“讨厌它?不,我不讨厌任何野兽。在深山里,人和野兽一样,遵守山神定下的规矩,互相做对手,凭借自己的能力取胜。”

“哎哟,教你做事,你又淘气了!”老板在门口抱怨,伸出手揪住女儿的领子,拖着她走了。晚风刮开半掩的门板,不平整的围墙上有一方黄灿灿的斜阳余晖,像是一块耀眼的金箔。她回忆起多年前,在黄纸上签了字据,送走了女儿。那孩子紧闭双眼,不知是浅眠还是清醒。

她行走多时,此刻方觉得喉咙焦渴,低头喝着小龙倒的水。这水荡漾橙黄色的波纹,不是苦涩的茶叶味道,带着一股熟悉的药味,弯弯曲曲蒸腾的白烟中透出淡淡的甘草的甜味。

不是所有的药都是温热的。在翻涌的江水底下,无色无形的暗流裹挟着坠崖的大熊,她仿佛身处凝固的空间。一串细小的水泡利箭般飞速涌来,渐渐变大,如同鱼群,然而它们并没有生命,而是雪山未融化的冰块。大熊无意中张开口,吞掉了银白的冰,本来寒冷的冰雪落到肚子里,却变成了一颗火种,开始在体内燃烧。

她的沉酣被五内俱焚的痛苦打断了,在水下挣扎,头一下子露出水面,一下子沉入波涛,她不停翻滚,不觉到了一处浅滩,歪歪扭扭站到了浅水里,拼命地咳嗽。江水寒凉,她咳出的却是温热的污血,不光是嘴巴,耳朵和鼻子里也流出这些黑红粘稠的液体,它们渐渐连成一股又一股,像是绳索,又像是暗红的网。

脑筋渐渐清楚,她想起来了,她是人,不久以前,她住在沙洲上,某一天,一船气势汹汹的异乡人闯入,她们的头发上缠绕着野兽的尾巴,行为比野兽还要蛮横凶残,非要杀死她的伙伴——一头黑熊。她们孤立无援,力竭倒下。那时,一阵大风吹过。她看到居住的方洲不停地旋转,像在热水中不断融化的方糖,越来越小。这是她真真切切看到的光景,她乘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旋风,升到了空中,看着可怕的风吞没了天地。

她回忆起了过去,心境却变得更加悲苦。她茫然地望着渐渐变得黑暗的山川密林,那是野兽的归宿,山另一边的村落,那是人的栖息地,她既不能以野兽自居,又困在野兽的身躯里,无法回到人间。她跌跌撞撞走下湿漉漉的河滩上,像一朵孤独的云,没入山下。

夜色晕染大地,无星无月,四周暗沉沉的,村庄亮着点点萤火般的光,山林里黑漆漆。她伏在树下,尽管很久没有进食,但比起饥饿,失血带来的虚弱更为强烈,侵袭全身,身躯像大山一样沉重。她不禁想:我活着还要做什么呢?我既不能算是人,又没法当茹毛饮血的野兽。老天是多么残酷呀,它先是让我从一个公主变成落魄的犯人,这还不够,它还要开这么残忍的玩笑,夺去我朋友的性命,将我的灵魂拘束在熊的身体里,不伦不类地苟活着!

这点愤怒让她生出了异常的力气,竟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寻着水声,慢吞吞地往前走。水流渐渐湍急,哗啦啦的激昂声响连成一片,像有人急促地拨弄琴弦。水底格外漆黑,没有一丝波纹,黑洞洞的。她正要摸索着走,却被一团湿漉漉的“水”给撞了。

那东西舒展开来,是毛茸茸的,先是轻轻抓咬她的四肢,尔后亲昵地蹭她的下巴,发出含混的声音。她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过去数年喂养小熊的时候闻到的它的体味,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身体已经习惯性地做出了反应,将头低下,用下巴抵着幼崽的头,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它的毛发。小熊欢快地拱着她的肚皮,她明白再不能只顾着自己了。她带着它,一大一小,沿着原路,回到了山林,寻找庇护之所。

太阳升起,绚烂的朝阳和凛冽的山风很快吹干了水迹,但是她们的脚掌上还沾了泥土,大大小小、数枚爪印留在了石头上,有的还残留星点的毛发。这些痕迹吸引了猎狗,它们贪婪地嗅了嗅,亢奋地冲着主人吠,夸耀自己的功劳。身穿黄白锦缎的瘦小的狗主人掏出肉干犒劳,抬头看见三个身背弓箭的村民,料想是猎户,于是吆喝道:“喂,你们这里有熊?快带我们去!”

猎户们果真停下来,也察看了脚印,彼此商量了几句,对着狗主人说:“这是带着崽子的母熊,我们不能抓它们。”狗主人鄙夷道:“有什么不能抓?一次得两头,多划算,你们这群傻子。”猎户依旧不肯,坚持说是山神立下的规矩。狗主人忿忿地抱怨:“什么山神,难道盖得过王去?”话虽如此,她自知不能和熊单打独斗,扯着猎狗,转身飞快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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