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部门准备！3、2、1，开始！”
随着华毅的喊声，溥咛睁开眼时，眼底的沉郁瞬间褪去，只剩一片冷寂。
她饰演的林浅站在老宅院的天井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对面是害死周慎行的主谋，文物贩子老陈，老陈瘸了一条腿，被绑着躺在地上，却还在故作镇定，试图搪塞过去。
她饰演的林浅，站在阳光下，看着眼前的反派，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里没有恨，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清醒。
“周老师教育过我，黑暗里的事，不该拿到明面上脏了别人的眼。”
“可他到死都在护着这些被你们糟践的文物，我偏要让所有人看看，你们藏在文物保护者面具下的脏，到底有多臭。”
“我偏要让那些被蒙骗的人知道，周老师早就在每件赝品里留了标记，他从来没丢过修复师的本分！”
话音落时，她抬手，竹刀直指老陈的胸口，动作没有半分犹豫。
她要的从不是简单的复仇，是要替周老师把这些藏在光明下的龌龊，一一拽到太阳底下来，让那些被亵渎的文物、被冤死的匠人，都得到该有的公道。
......
监视器后的华毅屏住了呼吸，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不是黑化后的癫狂，是清醒后的狠绝，是明知自己要踏入黑暗，却偏要带着光明一起坠落的决绝。
一条过。
喊“咔”的瞬间，溥咛猛地回神，胃里的绞痛突然加剧，她踉跄了一下，陈书艺赶紧扶住她。
“没事吧？要不要去休息会儿？”
溥咛摇摇头，推开她的手，慢慢走到场边的椅子上坐下。
戏内的光明与黑暗，尚可分清，戏外的执念与清醒，却难解难分。
而她，只能在这混沌里，一步步往前走，不知道下一站，是迎来光明，还是坠入更深的黑暗。
她分不清这是入戏了还是现实。
她抬眼悄悄往片场角落瞥了一眼。
卞卿禾站在那里，正和苏曼说着什么，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冷。
她今天穿的是藏青色暗纹旗袍，没戴繁复的首饰，只在耳朵上缀着颗米粒大的珍珠耳钉。
溥咛赶紧收回目光，心脏却不争气地跳快了几分。
她知道自己在等，等一个哪怕只是随意的眼神，等一句夸赞，可卞卿禾的视线始终没往这边落，仿佛她只是片场里无关紧要的一个背景板。
“溥咛，准备补镜头了！”场务的喊声传来。
她以为自己进步了，至少华毅没再骂她，可这份进步，偏偏没被卞卿禾看到。
补镜头时，她格外用力，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余光却总忍不住往角落飘，直到所有镜头补完，卞卿禾还是没看过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书艺除了盒饭，还领回来两份凉品。
透明碗里装着晶莹的椰香莲子百合冻，透着淡淡的奶白，还撒了几颗剥好的莲子。
陈书艺看穿溥咛的疑惑，道：“这是卞老师的助理送来的，说天热，让大家都尝尝。”
溥咛耳朵一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又酸又涩。
她盯着碗里的百合冻，莲子颗颗饱满，椰香顺着风飘进鼻腔，明明是她喜欢的清甜口味，明明知道这东西温和养胃，正适合她现在的胃，可嘴巴却硬了起来。
“我不饿，你吃吧。”
“真的不吃吗？看着味道不错。”
陈书艺看着溥咛别开的脸，没再劝她。她太懂溥咛的别扭了，明明心里在意得要命，嘴上却偏要装不在乎。
特别像她心里装着的某个人，自她走后，也不知道那人怎么样了。
溥咛把脸埋在盒饭里，扒拉着米饭，却没什么胃口。
她知道自己在赌气，她偷偷瞥了一眼那碗百合冻。
陈书艺见她不动，拿起勺子挖了一口，咂咂嘴：“真挺好吃的，不甜不腻，莲子也炖得软，你吃了胃或许会舒服些。”
溥咛心里的小脾气还没散，却忍不住想若是卞卿禾能理理她就好了。
她把碗往陈书艺那边推了推，声音有点闷：“你吃吧，我胃不舒服，不想吃凉的。”
其实她知道，这百合冻不冰，是刚好的微凉，根本不会刺激胃，她只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就是嘴巴硬啊。
疼到死她都要硬撑着。
吃完饭后，她闭着眼假寐，阳光刚好晒到她的腿，让人怪舒服的。
她本就生得高，穿着黑色衬衫，肩膀却微微内收，只有落在腿上的阳光，能让她稍微放松些，眼睫垂着，遮住眼底的倦意，看着又冷又乖。
“小溥，你的电话。”陈书艺把溥咛的手机递给她。
她查了溥咛的生日，发现居然比她还小两岁，现如今才23岁，好年轻.....所以这声“小溥”也喊的出口了。
屏幕上是陌生号码，溥咛按下接听键，声音还是惯常的寡言：“喂，你好。”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她猛地坐直身子，眼睫颤了颤，抓着手机往片场外跑。
卞卿禾坐在不远处的遮阳棚下，目光不自觉跟着她的身影走。
她不是没看到溥咛闹脾气不吃凉品时的别扭，当下只觉得这人幼稚，却又不令人生厌。
此刻见她跑出去，心里竟莫名揪了一下，直到溥咛回来，她才松了口气，却又被眼前的景象晃了神。
溥咛嘴角破天荒翘着，连眼尾都上扬着，她径直走到桌前，拿起那碗没动过的椰香莲子百合冻，三两口吃下肚。
卞卿禾自己没察觉，刚才看到溥咛笑时，她的嘴角也跟着松了。
下一瞬却又皱起眉。
是谁的电话？
“好傻啊溥咛，像小志养着的那只大金毛。”
曲影的声音突然冒出来，话刚落就意识到不对，吐着舌头往苏曼身后躲，眼睛却偷偷瞟卞卿禾。
小志是她男朋友。
她不再是之前傻乎乎的那样了，那晚卞卿禾和溥咛在KTV的厕所里干啥，她可不是没长眼啊！
后来卞卿禾坐上车后，又是擦嘴边的口红，又是补妆、喝水，反正很诡异就对了。
现在她还当着卞卿禾的面吐槽对方是大狗，她都想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不长记性！
溥咛美滋滋的吃完凉品，果然觉得胃里舒服多了。
陈书艺好奇道：“有什么好事吗？”
溥咛拍拍肚皮，道：“你和宇哥说，我有时间去试镜。”说话时，她眼尾悄悄垂着，避开陈书艺的目光。
这通电话，其实是张莆打给她了。
张莆开门见山，直接问她有没有档期，说有一个角色很适合她，无论是人物气质还是戏路，都跟她格外契合。
经过溥咛再三询问，发现就是昨晚周明宇说的“仙侠剧鼻祖”张中喜的电影！
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她自己想岔了。
陈书艺没多问，干脆利落地给周明宇打了电话。
挂了电话回来，她道：“宇哥说让明天下午坐高铁去州舒市，他开车来接我们去试镜。”
.
今日的拍摄全然围绕溥咛展开，华毅那股卯着劲赶进度的架势，连苏曼都瞧得分明。
“溥咛的戏份快完了。”苏曼将一份行程表递向卞卿禾，语气漫不经心。
卞卿禾垂着眼，思绪却如乱麻。
近来与溥咛的交集，是不是已经逾界到旁人都能窥破？
苏曼此刻话里有话，都让她心生惶惑。
起初不过是惜才，便鬼使神差地提点了几句。
可不知从何时起，关系悄然变质。
两人的进度快得让她措手不及，更让她惶恐的是，她竟辨不清这份在意的边界在哪里。
她甚至会想，刚才溥咛接的是谁的电话？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有点酸，又有点慌。
她在这圈子里摸爬滚打多年，向来谨小慎微，可溥咛的存在，却像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让她一贯的冷静频频破功。
“你说，我是不是太明显了？”
卞卿禾倏然开口，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惶急。
曲影早已溜去场务那边看热闹，周遭只剩她与苏曼两人，倒少了几分顾忌。
苏曼叹了口气，往溥咛那边瞥了眼。
溥咛闭着眼，似是在小憩，瞧着乖顺又疏离。
“明显不明显，要看你怎么想。”苏曼说，“你要是只想保持距离，就别总盯着她，要是不想放，就别装冷淡。”
这话说的怪直白，像把钝刀，轻轻剖开卞卿禾刻意伪装的平静。
她怫然不悦，侧过脸看向远处，缄口不言。
被人这般直白地戳破心思，尤其戳中的是她近三十年人生里从未有过的失态，让她难免难堪。
她何时竟会因一个后辈乱了心境，连这点隐秘的在意都藏不住？
苏曼却没打算放过她，接着往下说：“这月给溥咛送的甜品都两回了吧？上次人家生病，又是送退烧药又是粥的，还有，你昨天是不是偷偷给张导打电话了？”
“闭嘴！”卞卿禾恼羞成怒，“我是给剧组送，没有单独给她一个人送！”
这有什么区别，司马昭之心。
苏曼忍着笑，肩膀都在轻轻抖，却故意板着脸，“咳，还有个事，下回再注意点，别弄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什么？”卞卿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苏曼伸手指了指卞卿禾的脖子，道：“咳，小草莓。”
卞卿禾的脸陡然爆红，再没有比被助理调侃更丢脸的事情了。
她不是藏的好好的吗？怎么就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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