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瓷将卡布奇诺交给李穗后，便跟着许倾姝到了地下车库。
她虽然惊讶许倾姝竟然答应了李穗，但转念一想又想通这不过是维持和前同事的体面。
更何况李姐并不知道她们之间的事，她若是反应太过激烈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因此在拜托李穗把热饮转交给陈意如后，她就默默跟上了许倾姝。
只是搭个便车而已，又不会发生什么。
直到看见许倾姝那辆再熟悉不过的深蓝布加迪，慕瓷停住脚看了看四周，小声开口：“龙姐她们呢？我可以坐她们的车的。”
“已经走了，她们还有别的事。”许倾姝走到副驾门外，打开车门，挑眉看她，“怎么？觉得这辆车已经配不上现在的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慕瓷抿唇，咬咬牙钻进了副驾。
许倾姝轻轻关上车门，绕一圈上了车。
车辆被点火发动，慕瓷忽然看到驾驶座旁杯架里放了一杯她常喝的那家冰美式，杯壁还凝着水珠，仿佛刚制作完成。而旁边，是许倾姝刚刚和她在会场咖啡厅提回来的纸袋。
“这里……怎么还有一杯？”
许倾姝瞥了一眼，眼珠快速转向前方，漫不经心道：“哦，应该是龙姐她们不小心多点的。”
“……好吧。”慕瓷点点头，沉默几秒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龙姐她们是刚走吗？那怎么不让她们把我带上？”
许倾姝转动方向盘，车辆驶离停车场来到路面。
“我说了，她们有事要忙。再说了——”她扭头看她一眼，“我请经纪人也不是专为你服务的吧？”
“……抱歉。”
又是这一句。
许倾姝轻蹙眉心，抬手打开导航界面，“住哪？”
慕瓷犹豫了一会儿，细声道：“桐达山韵。”
她们以前一起住的小区。
许倾姝低笑一声，抬手关闭了导航，“想不到慕老师还挺恋旧。”
这话里的讥诮太过外显，慕瓷喉间一涩，坐在副驾显得几分局促。
这段对话结束后，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第四个红绿灯停住时，许倾姝点了音乐播放键，久未变更的歌单一响起便同时勾起了车内二人的回忆。
第一首《情深缘浅》是她们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一起出演的电视剧的片尾曲，曲调哀伤婉转，往日听的时候二人总是笑着，此刻，却已变成了曲中之人。
像是应景一般，天空中忽然飘起纷乱飞舞的雪花，一片片落到玻璃上，又被暖气慢慢融化成小水滴，被车速扬起的劲风带走。
雪势渐大，许倾姝打开刮雨器，一直在保持沉默的慕瓷，忽然低声开口：“我看到你获奖的新闻了，恭喜啊。”
许倾姝侧眸，女孩清冷的面容映在挡风玻璃上，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两道密影，眼尾一颗小痣在霓虹光影下孤立红尘。
视线向下，望见女孩嘴角一抹客套冷清的笑，许倾姝眉间黯然肃色，不再看她硬找话题的模样。
“谢谢。”红灯转绿，引擎重新启动，“运气好而已。”
慕瓷胸中酸涩，不习惯她这副客套神色。
从前许倾姝获奖时，总是喜欢臭屁地拿着奖杯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拉着她不断重现领奖时的场景，末了还会说一句“我看这奖也没什么含金量嘛，这么简单就被我拿下了，还是黛丝影后比较好，我下一个奖就拿它了”。
那时，她会干劲满满地在她面前宣布黛丝影后是她的梦想。今夜，她却说不过是运气而已。
也是，她现在没有理由跟她说这些，她也没有身份去听。
“运气都是留给有实力的人的。”慕瓷艰难牵动嘴角，尽量笑的自然，“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
听到这话的许倾姝眸光闪烁，眼见前方车辆刹车灯亮起，也放缓了车速。
慕瓷见她操作，问出心中疑问：“今天怎么自己开车？”
“来的时候赶时间。”许倾姝未闻回音，又自己补上一句，“今早临时决定要回来的。”
“嗯。”
听起来很突然，不过这像是许倾姝会做出来的事情。
窗外街景变幻，一家她们从前常去的火锅店闪过瞳孔，她又想起从前，柔声开口：“在国外这几年还好吗？”
“挺好的。”车辆驶入桐达山韵，窗外光亮逐渐过渡为地下车库的惨白冷光，“都说断情绝爱是事业的大补汤，体验过后，我觉得的确如此。”
她这话说的淡然轻快，却又饱含讥讽意味，仿佛意有所指。
慕瓷没再说话，怕说多了再惹她生厌。
车辆停稳，两人坐在原处沉默了十几秒钟，慕瓷先一步解开安全带，侧身看向许倾姝，“谢谢你送我回来。要……上去坐坐吗？”
一直注视前方的许倾姝闻言不带任何笑意地呵笑一声，转头看她：“晚上九点，邀请前任去家里坐坐？慕瓷，你觉得这合适吗？”
“抱歉。”慕瓷打开车门，“那我先回去了。”
刚下车，另一侧车门便紧跟着打开，黑色大衣包裹的女人提着纸袋走出驾驶座。
车灯双闪上锁，显然是要上楼的意思。
两人在电梯内无言相对，慕瓷按下电梯楼层后许倾姝也没有动作，就这么默默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慕瓷有些紧张，同时心底又升起隐隐期待和抑制不住的庆幸。
还好，还好她将姐姐的东西都保存得很完好。
电梯门打开的一刻，慕瓷捏在纸袋边缘的手指用力收紧，鼓起勇气说道：“家里——”
剩下的话来不及开口，许倾姝已经迈步走出了电梯，慕瓷连忙抬脚跟上。
两人站在两户门中间，电梯已经下行。
许倾姝望了一眼陌生的门锁，尔后听见慕瓷有些生涩地解释：“门锁是新换的，但是密码没有变，只是指纹已经被清空了，可能需要你重新录一遍。”
慕瓷说完这一大段话，却见许倾姝直直走向了对面的大门。
“我不是去你家，我回我自己家。”
慕瓷眨了眨眼，盯着她一脸茫然。
许倾姝指了指那扇门，“这是我买的房子，手续齐全。”
慕瓷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手里的纸袋被捏得皱成一团，“哦、哦是吗？那、那还挺巧的，我们可以当邻居了。”
“做邻居？”许倾姝背过身，开始输密码，“嗯，感觉会很有意思。”
智能锁响起一串音符，大门应声解锁，许倾姝这才回过身来，望向小脸通红的女孩。
慕瓷错开视线，“那……我先进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慕瓷快速输入密码，拉开门进去，大门合拢前，她听见门缝里钻进一道含笑的女声，只说了简短两个字——
“晚安。”
慕瓷紧贴在门后，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体温异常，脑袋都还晕乎乎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和许倾姝不是刚重逢不到五个小时吗？怎么就成了门对门的邻居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总觉得自己现在是在做梦。
抬手掐了掐自己。
啊——好疼！
不是在做梦！是真的！姐姐回来了！甚至现在就在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
慕瓷做贼一样转过身，透过猫眼望向楼道，感应灯已经熄灭，外面漆黑一片，许倾姝也已经进屋了。
慕瓷弯下腰换鞋，一想到许倾姝就在对门，她的脑袋里就好像有小蜜蜂在嗡嗡嗡飞不停，走到浴室才发现脚上穿了两只不同的拖鞋。
浑浑噩噩地拿出卸妆膏、眼唇卸妆液、化妆棉……慕瓷胡乱将妆卸下，走进淋浴间。
清瘦的女人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花在皮肤表层四溅，顺着肌理汇成条条细流向下，将她的毛躁的思绪一点点理顺。
许倾姝回来了，就住在对门，不知道会不会再离开、如果要离开的话是什么时候。
从今晚的相处来看，她很讨厌她。
那她呢？每一次心跳加速和失落心酸都在提醒她那个事实——
她还喜欢她。
甚至在地下车库时，她还幻想着许倾姝会回到这个她们曾经的家，顺理成章地再次一起生活，就好像这三年她只是去拍了一部很长的戏，而现在杀青了。
可她很清楚，不是这样的。
三年前，她们分开的很难堪。以至于她二话不说出了国，一走便是三年。
更何况，她现在或许已经有了新的感情、新的恋人……自己不过是她不愿回首的旧时光里的污点，怎么还敢有天方夜谭的幻想？
冲刷掉一天的疲惫和混乱的念头，慕瓷擦干身上水滴换上睡衣，正准备吹头发时门铃声突然响起。
她慢步走到客厅通过可视门铃，却发现门外漆黑一片。
恶作剧？还是私生粉？
慕瓷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给物业从监控看看是什么情况，刚在通讯录滑到物业电话时门铃又响了起来，她低头看屏幕，楼道的感应灯适时亮起，仍旧那身黑色大衣的许倾姝瑟缩站在门口，精致的五官因太靠近摄像头有些鱼眼畸变，豹纹镜框里的眼睛圆溜得像西瓜。
她怎么会来敲她的门？
慕瓷下意识要去开门，却又在手搭上门把手的一刻停了动作。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
丝绸的吊带裙，因为整个房子安装了中央空调，长度距离膝盖都还有些距离。
她回房间快速换了一套长袖的家居服，确保自己被捂得严严实实后才重新来到门前，打开门。
“有什么事吗？”
许倾姝抬眼，慕瓷湿透的发丝贴在脸侧，微微翘起的末梢有汇聚的水滴，大颗往下坠，滴落至好看的锁骨，顺流而下……
她快速眨了几下眼，对上那张水洗过的清丽素颜，又一怔愣。
慕瓷又问了一遍：“是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第一次来这间房子，刚刚进去才发现，水和气都还没通。外面突然下暴雪，市政已经封路了，我……”许倾姝扶了扶眼镜框，两人目光正式交会，“能不能在你家借宿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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