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好，齐暻也终于脱离生命危险，应曈决定先将房间整理一番。
这个据点全靠应曈独自打理，被她命名“无事居”，算是她的退路之一。
无事居依山而建，共有两间木屋。主屋分隔为正厅及灶房，另一间则隔出了两个卧房，另还搭有柴棚，挖有地窖。
随着皇帝逐渐掌握权力，她的任务也不断地增加，无事居已经许久无人管理了。
木质的房屋朽烂不少，家具也坏了许多，四处蒙着厚厚的灰尘，爬满了蛛网。
称得上一句“百废待兴”。
无事居门前栽种着一棵桃树并一棵枣树。正是春时，枣树枝叶翠绿，桃花灼灼盛开，为这处沉寂许久的隐秘居所添了几分生机。
应曈先找了张结实的椅子，擦干净后垫了件团成窝的薄袄。她将小狗平稳地挪进窝里，端出门外晒太阳。
为了便于养伤，应曈吩咐他最近都保持幼崽态的兽形。
这个形态的齐暻什么忙也帮不上，有些自闭地将头埋进了衣服里。
应曈暂时没空去管他，先把灶房和卧室收拾出来要紧。
即便来到了这个封建的兽世，应曈不得不承认自己仍是幸运的。至少她除了刚穿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冻馁之患，之后更是不必为衣食住行烦心。
应曈环顾一圈简直不知让人从何下手的脏污小屋，只想叹气。
她可太怀念有扫地机器人和吸尘器的现世了。
做了几秒钟心理建设，应曈张开双目，眼底划过一丝金芒——
无数飞羽凭空出现，汇聚成几十把羽毛掸子、扫帚以及拖把，还有几只由羽毛汇成的“手”抓起布巾，热热闹闹地打扫起来。
上天实在是待她不薄，让她成为了兽人中万中无一的超等令君，还获得了这么好用的能力。
身为医生，多少都有些吹毛求疵地爱洁，应曈也不例外，她并不想亲手去碰那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抹布。
虽然她严格意义上应当是法医，不过法医也是医，没毛病。
应曈当然也没有真的闲着，事情还有很多。她搬出储存的药材，对着清单进行挑拣。
她离开得实在是太久了，日前为了应急来不及仔细查验，现在还是需要彻底整理一遍才能放心使用。
继续给齐暻治外伤需要琥珀膏、止血定痛散，有几个过深的伤口仍需要金疮药。这几样药都已储备了许久，恐怕多少都移了药性，只可应急。长期使用，还是重新配些新鲜为好。
内服的药材也有不少或腐朽或虫蛀，不能用了。
需要尽快去采一次药。
赶到无事居的当天，齐暻生命垂危，应曈只有心思将卧房粗浅地扫出一块地方。此次火力全开进行彻底清洁，齐暻看得实在稀奇。
兽人觉醒为令君或令使已经是极其少见，十中有一能成为令君，超等令君更是当世罕见。
种族能力在兽人觉醒为令君或令使后会得到极大幅度的提升，可是古往今来也从没听说过有令君会将能力用来做家务的。
齐暻不由地从窝中直起了身子。
他看着长长的羽毛变作的大手，从屋中抬出几盆脏水倒入屋外干涸的菜畦，不多时又从不远处的小溪端着干净的水进了屋。
全天下应当只有林归想得出，也有足够的能力这样做了。
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沮丧奇异地散去了些许，毕竟以林归的强大程度，全世界能够她的人实在是不多。
齐暻稍微放松了一点，缓缓地趴回窝里，将嘴吻埋了进去。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地想，他要是能帮上林归做些什么就好了。
正因为很难有机会帮上她，才更想成为那个特殊的存在。
他略有些懊丧地用鼻子在窝里拱了拱。
嗯……有林归小姐的味道。
日光逐渐将他浑身的毛毛都晒透了，仿佛能将那些烂入骨髓的恨意与不肝悉数融化，蒸发，消散于和煦的春风之中。
在一片暖融融的日光笼罩下，齐暻趴在软绵绵的衣服窝里，不知不觉又入了眠。
应曈清理好卧室又整理好药材清单，走出室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小狗晒太阳晒迷糊了的场景。
她轻手轻脚地把小狗端回卧室，放到床上，看了又看，实在没忍住，轻轻摸了一把小狗的肚子。
小狗眼睛都没睁开，他已经对应曈的气息很熟悉了。迷迷瞪瞪地伸出爪子搂住应曈的手，无意识地轻轻舔了两下，呼吸又绵长起来。
明明是黑鼻子的小狗，舌头跟爪子却都是粉色。
看得人心里软绵绵的。
应曈维持了这个姿势好一会儿，直到小狗彻底睡熟，才慢慢地将手抽了出来。
她该去采药了。
*
春日明媚，透过深林，在地面洒下片片光斑。
应曈化身为鸟，轻捷地在林间穿梭，控制飞羽拖着网兜跟在身边。
那些金色的飞羽俨然是她双手与意志的延伸，能够精准地完成采摘、整理、收入网兜的动作。
在林间穿行的同时，她将大量飞羽散布出去，隐匿在各个角落。
这些飞羽能够扩大应曈感知的范围，随时掌握附近山峦的情况，防患于未然。
黄鹂鸟停在树梢上，将几枚蝉蜕收入口袋，抖了抖翅膀，舒了口气。
这个季节蝉蜕可不好找，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找到了一些。
最要紧的几味药材已经找齐，该考虑今天吃些什么了。
在采药的过程中，应曈顺手采了好些野菜。
春季的山上生长着不少嫩绿的新芽，多得令人眼花缭乱。
她看见什么都想摘下来一点试试，采集本身有一种原始的令生命欢欣的乐趣。
嫩芽从枝干上被掰断，会有清脆的响声，泛起令人愉悦的芬芳草木香气。脆嫩的手感能够令人直接联想到将它咬进嘴里的口感。
可惜她会做的蔬菜着实有限，最后只能有选择地采摘一些易于烹煮的。
“咔嚓”一声，几片飞羽掰断一根硕大的胖嘟嘟的春笋。这笋嫩得可人，有透明的汁水从断口处渗出来。
应曈多掰了一些笋子下来，即便今日吃不完，也可以将它们腌制成酸笋。
差不多够吃了，应曈最后薅了几把野葱，准备打道回府。
*
齐暻是在一股淡淡的清苦的植物气息中醒来的。
日头西沉，应曈将一些处理妥当的草药晾晒在院中。
此世的兽人尽管社会体制迈入了封建制度，医疗体系却还停留在巫医阶段。
兽世的药学体系还没有得到初步的建立。治疗手段基本停留在将一些通识性的草药简易加工，再加上向兽神祷告，祈求富含神力的圣水。
应曈在前世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是再坚定的无神论者在经历过穿越这种事情后，也该对科学不可知的事物存在敬畏之心。
经过应曈的实证研究，她认为可以认定，兽世的兽神是确实存在显化之能的。
至少兽神殿的圣水确实对多种病症具有一定的治愈效果，神殿修者们的治愈之能也却有效用，包括应曈自己也有着“大歌”这种治愈辅助的能力。
可是兽神殿的高等修者们被贵族垄断着，平民能够接触到的普通修者，治疗效果十分有限。
齐暻曾为正三品上的大将，自然也见过神殿的修者，应曈处理药材的手法似乎十分不同。
而且……
“林小姐，这些蝉蜕还有蛇皮，是做什么用的？”
其实还有不少齐暻认不出的疑似“药材”的物事，有几个陶罐中装着的似乎是毛发、鳞片以及爪子等物。
尽管对救命恩人十分信任，齐暻也不由得有点背后发毛。
林归小姐，似乎比巫医还吓人。
“都是药材。”
应曈的话印证了齐暻的猜想，这些“药材”要用在谁身上自然不言而喻。
应曈知道这些兽人很难接受中医的理念，再加上中医讲究治“未病”以及缓行药除病灶，很难有兽人信任她任她救治。
应曈一手针灸出神入化，至今也只有皇姐和齐暻体验过，中药更是连皇姐都敬谢不敏。
但齐暻现在没得选，他若是不听话那她就灌，应曈冷酷无情地想。
她拥有丰富的给前世家中小侄子灌中药汤经验，保证灌得又快又稳。
不过此次的药不宜空腹服用。
“先吃饭吧。”应曈宣布。
齐暻的身体还很是虚弱，今日的饮食十分清淡。
掀开陶锅的盖子，笋丁咸肉粥咕嘟咕嘟地翻滚着，蒸腾的水汽带着米香扑面而来。
爽口脆嫩的新鲜山菜，焯水后热油下锅，简单翻炒，出锅淋上盐巴和香料煮成的料汁——应曈第无数次叹息，她恨这个连酱油都没有的世界。
好在这里的野生植物长势十分好，味道也足够浓郁。
今日无暇打猎，应曈用野葱和无事居储存的肉干以及麦粉，做成了葱油肉饼。
兽世生活这些年，她是知道这些雄性兽人的，食不可一日无肉。粥里那些咸肉可远喂不饱狗子。
她给齐暻盛出一大盆粥，配上三大张锅有多大饼就有多大的葱油肉饼，还有一大碟炒山菜。
“我还是变回人形吧。”被应曈端上桌的齐暻有些郝然，这也太不像话了。
“别乱变，吃完饭再换药，就这么吃。”
“……好吧。”
齐暻自暴自弃地心一横，将整个头都埋进了饭盆，喝起粥来。
笋丁弹牙，米香浓郁，这一口扎扎实实的厚粥入喉，让人全身都暖和起来。
齐暻在此刻。终于切切实实有了活下来了的实感。
葱油肉饼外脆里软，炒山菜爽口解腻。
这是二人逃出生天后的第一餐，朴实而温暖。
应曈看着对面的小狗呼噜呼噜地喝一口粥，啃一口饼，再吃一口菜，如此循环，实在看起来乖得不行。
狗子吃得很有条理，粥的下降、饼的缩小，以及菜的减少速度，三者成正比，能让每一个铲屎官赏心悦目。
“不够锅里还有。”
应曈欣赏着小狗吃播下饭，狗子食量喜人，大好事。
毕竟不吃饱，可没力应对接下来的治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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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归园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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