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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痈疽成溃

太极殿之内,素幔垂天,玄旌蔽日。王太后的梓宫静静地卧于白烛环伺之中,缭绕着沉水香燃起的青烟。

巨幅的墨书招魂幡于微风中寂然摆动,满殿只闻压抑的啜泣与经文唱诵。

孟临衡身着斩衰,坐在御榻上,面色带着几分憔悴和倦怠。

钟衢躬身行礼:“举办法事,超度英灵,关乎天家体统,亦关乎万民瞻仰。清普寺乃百年古刹,自前朝起便为皇家祈福之地,弘映法师虽年岁不高,然于佛理上颇有钻研,在京中僧俗间亦有清誉。小女含章,平日常往该寺焚香,归家时常与老臣讲起弘映法师讲经精妙,寺中规制严谨。故老臣对此寺略知一二。若陛下择定清普寺承办法事,想必能周全礼数。”

钟衢顿了一顿,语气缓慢而沉稳,带着恰如其分的悲戚,少一份则似不敬多一分则显不真,“然法事关乎太后身后哀荣,不容丝毫差池。无论择定何处,礼部与太常寺皆需派员严加督责,务必使一切仪轨尽善尽美,方不负太后娘娘慈恩,亦安天下臣民之心。”

钟衢将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似一切尽出乎太后身后哀荣,毫无私心。

孟策纵不禁冷笑:为太后丧仪做法事,又岂止是一桩法事。这还意味着巨大的荣耀、皇家的支持以及日后无数的潜在资源倾斜。钟衢这个老狐狸哪里真的舍得让别人分一杯羹?

孟策纵似无意般目光掠过钟衢的方向,道:“我观弘映法师年岁尚浅,似难当此重任。太尉说对清普寺略知一二,本王倒是听闻钟氏与清普寺交往颇密,太尉岂不是偏私?”

钟衢声色不动:“雍王殿下何出此言,此不过老臣刍荛之见,殿下有何高见自可向陛下谏言。最终圣意如何,自有陛下乾坤独断。”

“既然太尉这么说了”,孟策纵朝御座上的孟临衡一拱手,“清普寺近岁僧规弛废,臣竟听闻有寺僧勾结市豪,以香火供奉为名,行盘剥百姓之实。此等浊气弥漫之地,岂堪承办法会,亲近太后圣灵?”

他话锋一转,提出早已备好的人选,“城西龙兴寺,虽非百年古刹,然乃先帝在位时敕建,禅风清肃,持律精严。寺主玄慧法师更是闭关清修多年,德望素著,十方雅望。”

孟策纵刻意顿了顿,声音愈发沉凝,似意有所指:“由龙兴寺承办,既可彰显陛下纯孝,亦能昭示朝廷整肃僧纲、导人向善之决心。望陛下明鉴,毋使母后身后哀荣,为铜臭所染。”

孟临衡高坐于上,沉思不语,双目半眯着,似是倦了,见孟策纵说起“母后身后哀荣”方缓缓睁开了眼睛。

孟临衡不禁哑然失笑:孟策纵未免有些忘情了,王太后何时成了他的母后?不过他并没有出声纠正孟策纵这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他垂眸看了看孟策纵,似是想看清他这个弟弟此番忘情之举到底是出于母子情深,还是连母亲的法事都另有所图?

孟临衡正欲开口,一旁坐着的人却先开口了:“皇上,清普寺本宫也常去礼佛敬香,并不曾听过有此乱事。雍王所言,不过是风闻奏事,恐是些刁民或因欠债不还、或因田产纠纷而构陷污蔑之词,怎可因此而废古刹清修之功?弘映法师本宫也曾有过数面之缘,虽年少固然,但精研佛法,在信众中威望颇高,由他主持法事,也无不妥。”

烛影在错金博山炉旁摇曳,那人端坐于青玉案前,云锦深衣上的织金鸾鸟纹随着她的一呼一吸微微起伏,展翅欲飞。

她面容似玉,五官姣好至极,教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不点而朱的菱唇似乎永远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眼睑下一颗淡褐色泪痣在光影间忽隐忽现,为她平添几分说不出的风情。

谁都难以否认,孟宜周就是一个看一眼就让人移不开眼的人。

孟宜周是孟治和孟齐的幼妹,自小极受父兄的宠爱。孟宜周出生后,孟氏一族的势力日益扩张,这让孟治兄弟一直视其为孟氏的福星。

后来孟齐受封周王,又代卫自立,国号大周。而“孟宜周”这名字恰恰取得巧妙至极,似乎十几年前就预示了孟氏将坐拥这大周的江山。

因此,康帝对这个福星妹妹恩宠异常,即位后就封其为长乐长公主,食邑三万户,远过公主所能享有的汤沐邑规格,甚至诸王中也只有雍王孟策纵食邑户数比她略多一些。

父兄的宠爱让孟宜周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人敢违逆她什么。

以至于她一意孤行要嫁给寒门出身、当时只是偏将军的秦徵时,成帝和康帝虽极力反对,但又无可奈何。

此刻听到孟宜周如此说,孟临衡便道:“既然姑姑对清普寺和弘映大师知之甚详,朕也就安心了。那就让清普寺择日为母后操办法事吧。”

其实孟临衡未尝不知道清普寺一向靠钟氏供养,至于盘剥百姓,要是去查,八成也是有的。只是没有把这些事情捅到明面上来,没有百姓因此闹事,就都可以得过且过。

他今天骑驴下坡听了长乐长公主的话,不是在清普寺和龙兴寺里选了清普寺,而是在钟氏和孟策纵之间选了钟氏,在世家和寒门之间选了世家。

他固然要顾及两边的平衡,但也要不时地向世家倾斜一些,世家会记得他的好,孟策纵可不见得会。所以,在这种无关痒痛的小事上卖太尉一个面子对谁都好。

钟衢离宫后回到钟府,进门便问道:“含章回来了没有?”

杜惠娘迎了上来,娴熟地为钟衢脱帽宽衣:“今早就带着环翠出去了,这个点还没回来,老爷有事交代含章去办?”说完手上的动作一顿,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声道:“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外面记没记得用午膳。”

钟衢没有说话。杜惠娘有时虽啰嗦些,但对含章的心却是没的说的。

她本是谢舜华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谢舜华故去后便由她照顾年幼的钟含章。钟衢见她对钟含章确实视为己出、万分用心,便收她做了姨娘,这些年也没有续弦。

杜惠娘和谢舜华不一样,她只是略通文墨,钟含章五岁后就能反过来教她读书了。

钟衢也没想过拿杜惠娘和谢舜华相比,谢舜华就是谢舜华,这四海**、千秋万载也就只有一个谢舜华(注)。曾经沧海难为水,既然这个世上已经找不到能比得上她的人,倒不如索性不找了。

钟衢收杜惠娘做姨娘,既是想给幼女找一个尽心尽力照顾她的人,也是想不算委屈了杜惠娘。

有脚步声从外面走近,是钟含章带着环翠回来了。

钟含章向钟衢和杜惠娘问候道:“父亲,姨娘,我回来了。”

钟衢略一点头,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钟含章刚要回答,杜惠娘却先开口道:“含章,你在外面用过午膳了吗?”

钟含章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午膳指的什么。她今日一早就赶往城西郊,晌午才堪堪赶到,到了就着手忙正事,早就把吃饭跑到了脑后。

她颇有几分呆呆地摇了摇头。

杜惠娘叹了口气,似已经习惯这对父女的行事,带着环翠去厨房忙活了。

见杜惠娘走远了,钟含章才继续道:“都办妥了,那个人知道该怎么做。父亲那边都妥当了吗?”

钟衢点点头:“皇上已经准了在清普寺办法事了。”钟衢顿了一顿,似有些许犹疑:“含章,此事虽非有多凶险,但牵一发而动全身,非同小可,你可有把握?”

钟含章仰目望向逐渐西垂的落日:“有没有把握都得做,痈疽久患必成溃。”她似想到了什么,淡淡一笑:“说起来,此事的成败还得多仰仗雍王殿下。”

她低头瞧见了素色绫罗袖口沾上了一抹纸灰。一层细碎而粗砺的灰烬,固执地嵌在衣料的纹理里。那燃烧粗劣纸钱的气味更是缠绕不去,哽在喉咙深处,又沉又涩,压得人心口发闷。

没有人知道,在举国哀痛缟素、百官们绞尽脑汁地极力彰显太后哀荣时,一个和太后年龄相仿的女人在一间漏雨漏风的破屋子里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注:出自天龙八部,写着写着就想到这句话了,感觉谢舜华这么美好且早逝的人就像阿朱一样,见过就忘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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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痈疽成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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