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还是睡地下吧。”润竹下了床，拿起墙边的稻草铺在地上。
“你腿受过伤吧。”十一缓缓开口。
“你究竟是什么人？”润竹皱起眉问，“以前也是当兵的吗？”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个逃兵。”十一在稻草上躺下，朝他莞尔一笑。
夜里，雨渐渐停了下来，太阳就快要出来，在黎明的时刻，周围突然起了一层黑雾。
姜慢稔从梦中醒来，看着外面仍是一片漆黑，分不清究竟是黑夜还是白天。
老婆婆也睁开了眼睛，她突然惊叫起来，道：“是黑雾，有人要失魂了。”
“婆婆，什么意思？”姜慢稔皱起眉，难道这种事经常发生。
“快点，我们去隔壁房看看，千万要把他们叫起来，不然就可能醒不来了。”
“婆婆，我扶着你。”两人赶忙来到隔壁房，果然看见两人还在睡梦中。
老婆婆赶忙去拍润竹的脸，“润儿，快起来！”
姜慢稔也晃着十一的身子，却隐隐约约看见他的额间似乎有金色的光芒在闪动，他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做一个噩梦。
他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嘴里喃喃着什么，姜慢稔低下头，听到他说：“怎样才能救……”
“救谁？”姜慢稔知道他还没清醒，还在噩梦里。
十一摇着头，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姜慢稔忍不住朝他大喊道：“十一！快醒醒！”
突然，十一猛地睁开眼睛，姜慢稔看见他眼角有眼泪滑落，“不需要……”他张口。
“不需要什么？”姜慢稔觉得他还没回过神来。
他的瞳孔望着她慢慢聚焦，他坐起身来，扶着自己的额头，问：“我这是怎么了？”
“起了片黑雾，老婆婆说会夺魂，要我叫醒你。”她往身旁一看，却发现老婆婆和润竹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姜慢稔觉得毛骨悚然，浑身泛起凉意。
“姜姑娘，这不是黑雾，而是着火了起了烟。”十一脸色沉了沉，“我们得赶紧出去。”
姜慢稔这才闻出烟的味道，怎么回事，她的嗅觉一向灵敏。
十一抓住她的胳膊穿过黑烟，来到屋外，却发现屋外明明还在下着小雨，两人又回头一看，屋子不见了，只看见破损了的马车。
两人面面相觑一番，十一眉毛轻蹙，开口道：“我们刚刚可能陷入了幻境。”
“什么是幻境？为什么我们会陷入其他人的幻境？”
“只有死去的人，而他的执念迟迟无法消除，才会出现幻境，一旦进入便很难逃脱。”十一解释道。
这是她第一次听十一说这么多话，她忍不住打量起十一来，原来他也能看得见灵魂。
“嘿！”一个朝气昂扬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两人看见一个女孩从竹林里跑出来，看上去十五六岁，她上下打量着马车，手摩挲着下巴，“这是你们的马车？”
“嗯。”姜慢稔回答道，“怎么了吗？”
“没怎么啊。”女孩笑了笑，“我帮你们修吧，修东西我可是行家，这竹林里的竹子就可以修，你们放心结实的很。”
“润竹！”远方又传来一声叫喊，是个男孩的声音，“不是说待会帮我劈材吗？”
“润竹？”眼前的女孩也叫润竹？姜慢稔揉了揉眼睛，她现在是还在幻境里吗？
姜慢稔向远方望去，竟发现村庄又出现了，不过可以看出和之前的不同，村庄看上去十分热闹。
“你急啥？”润竹朝那人喊道，然后对姜慢稔说：“我们走吧？”
两人跟着润竹来到竹林里，润竹递给他们一人一把砍刀，笑了笑，“你们砍下来，我来做，一起加油吧！”看上去士气满满。
三人齐心合力，很快就把车顶重新做好了，润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一脸得意地昂起头，“怎么样？”
姜慢稔钻进车里，用手顶了顶，朝她说道：“很结实。”
润竹手叉着腰，好奇地问：“不过你们是要去哪？”
“崎城。”姜慢稔说。
“崎城？那很远诶。”润竹看了看天，说：“快中午了，不如到我们家吃完饭再启程？”
姜慢稔本想推却，但润竹实在是热情，两人只好又跟着润竹进了村。
一踏进村，就有村里妇人朝他们说道：“又跑哪里去撒野了？一个女孩家家还到处乱跑。”
“哟！你怎么还带了个丑八怪来了？”两个男孩捂着嘴笑道。
润竹拍了拍姜慢稔的肩膀，说：“你别听他们瞎说，明明自己长得跟地里的窝瓜似的。”
她揪起他们两人的耳朵，将他们暴揍了一顿。
两男孩哇哇大叫，说：“你神气什么！待会叫我娘来修理你！”
“你们也就会哭爹喊娘了！”润竹哼了一声，对姜慢稔说，“我们进屋去！”
来到屋里，姜慢稔看见饭桌旁的老婆婆，呼吸一滞，一模一样的人再次出现了。
老婆婆拿起门旁的扫把打着润竹的屁股，开口：“又上哪去玩了？不知道最近战乱严重，还有人夺魂吗？”
姜慢稔忙上前说道：“婆婆，她是帮我们修马车了，真的非常感谢。”
老婆婆没再说话，上下打量了他们两人一眼，又对润竹说：“下次别把什么人都往家里带！”说完，就出了门。
润竹作出无奈的表情，让他们坐下，说：“我去给你们做饭！”
两人坐在桌边，过了半个时辰，却还没见润竹出来。
两人只好来到厨房，就看见润竹灰头土脸的，锅里的菜已经变得焦黑，她不好意思的对他们笑道，“诶呀，不好意思又失败了，我怎么就没做饭的天赋呢？”
“姑娘，不如还是我来吧。”十一开口说道。
润竹眼睛亮了亮，“大哥会做饭？那就麻烦大哥了，本来说你们是客人的。”
“厨房烟大，你们去外面等吧？”十一温柔地对她们笑了笑。
“哦，好。”润竹拉着姜慢稔来到屋外，对她说：“姑娘，你看。”
她拉起自己的袖子，姜慢稔愣了愣，上面满是红色的伤疤。
姜慢稔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润竹徐徐说道：“这是我小的时候，村里起了大火然后落下的，而我的父亲为了保护我去世了。”
“我的奶奶，一定很恨我吧，我的父亲一直在考取功名，希望让全家过上好日子。”
姜慢稔看到她失落的眼神，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握住她的手，却感受到彻骨的冰冷。
润竹眼睛顿时明亮起来，她笑道：“你的手好温暖。”
这时，十一把菜端了出来，润竹哇了一句，说：“好香啊。”
这也是姜慢稔第一次吃十一做的菜，很好吃。润竹也吃个不停，点点头，“大哥，你手艺真不错。”
突然屋内又出现了黑雾，润竹突然站了起来，四处张望着：“不会是又着火了吧？”
门外却有人发出尖叫声，“有敌寇来了！敌寇来了！”
三人紧张起来，润竹冲到门外，她的奶奶还在外面。
姜慢稔跟着走出门，远远看见一群士兵向这边涌过来，竹林里满是浓烟。
“快躲起来！”
润竹在一旁找到了被吓地跌倒在地上的奶奶，发现她的脚扭伤了，她着急得脸皱成一团。
十一走上前，将老婆婆背起，润竹对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神色。
他们跟随其他村民躲进村里的地道，地道狭窄而幽暗，弥漫着浓郁的土腥味，只能弯着腰走。
走了许久，姜慢稔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声闷重的声音，后面燃起了大火，向她涌来，她一下子呆住了，该怎么办？
但是火焰在碰到她的刹那停了下来，仿佛定格了一般，她突然听不见任何声音，闻不到任何气味。
她不敢置信地向前伸出手，火竟然疯狂向后退去。
她回过头，就看见润竹向她跑过来，“姑娘，为何停了下来？你的眼睛好红。”
“眼睛？”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手上沾满了带血的眼泪，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润竹见她还愣着，拉起她的手向前快速前进，又走了一会，终于看见了些许光芒。
姜慢稔跟着润竹一起爬出地道，就看见十一背着老婆婆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们。
姜慢稔向他轻摇着头，暗示她们没事。
“那边的几个，过来！”一个身披重甲、身材魁梧的人对他们喊道，看上去威风凛凛。
姜慢稔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一群士兵，润竹在她旁边高兴地说：“太好了，是我们的军队，他应该就是将军了。”
几人走到将军的面前，他吩咐旁边的一个士兵，说：“带他们去营地。”
“是。”士兵低头行礼应道。
姜慢稔却觉得眼前的实在眼熟，士兵抬起头来，对他们说道：“走吧。”
眼前的士兵正是之前还是个男人的润竹，她果然还在幻境里。
他们来到营地，村民果然都被安置在了这里，他们也找空地歇息了下来。
姜慢稔环视着四周，发现不仅是村民，就连士兵们都垂头丧气。
夜晚，众人都浅眠着，姜慢稔找到那个士兵，他虽然站得笔直，表情却忧愁无比。
她张口问道：“你的名字叫润竹吗？”
他皱起眉来，说：“我是个孤儿，没有名字，按队里的编号，我是十号，他们叫我石头。”
“你在担忧什么？情况不乐观吗？”姜慢稔问。
“这场战，终究是要败的。”石头苦笑了一下。
“为何？”
“因为在我们之前的队伍都覆灭了，人心逐渐涣散，我们每个人都在想一件事，那就是能活着回家看看娘。”
姜慢稔听了陷入了沉默，“要是时追将军还在就好了。”石头叹了一口气说。
“他是谁？”姜慢稔询问道。
“你居然不知道？世间多少都听过他的名号，一战成名的少年将军，有他的带领，没有打不赢的仗，只是从未有人见过他的容貌，他平时都带着面具。”
面具？她的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一个人影，她顿了顿说：“那为什么他不继续出征了？”
“可能是天妒英才吧，听流传说他是积劳成疾去世了，发病太快，连太医都没救回来。”
姜慢稔心沉了沉，她向他说了句谢谢，返回了营地，便看见十一用手撑着头望着篝火，在想着什么。
他注意到她来了，问：“姑娘去哪了？”
姜慢稔坐到他的身边，说：“去打探了一下战况，你呢，在想什么？”
“我的马车。”十一轻轻说道，“不能弄丢你的行李不是吗？”
姜慢稔愣了愣，说道：“我们其实还在幻境里。”
“姑娘觉得我们该如何走出这幻境？”十一的表情淡定，看上去他也早已知道。
“打赢这场仗。”姜慢稔斩钉截铁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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