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华反问道：“所以，你想问的是不是那个问题呢？”
康芮脸红着不停上下抬眼，既想看他的眼睛，又不敢一直看。可曾文华坦坦荡荡的样子又让她觉得没什么可害羞的。
“是……那你会告诉我吗？”她承认了。
深夜的公寓中，没有太多噪音。过分安静的环境本是这屋子最大的优点，现在却让康芮感到非常不安。她反倒希望周围能有些动静，不然现在的她也不会如此尴尬。
好在曾文华并没有让康芮的忐忑不安持续太久。她的目光不知何时下移到男子咽喉处，轮廓清晰的喉结动了，藏在里面的声带连着胸腔一起发出清澈的声音。
“我喜欢你，和你喜欢我一样的那种喜欢。”
曾文华诚恳的回答让康芮放松下来，她重新抬起头来大方地看着他的眼睛。
康芮笑了，因为他也在笑。
窗外透进来的夜间灯火虽不如他们在和平塔初次见面时那般璀璨，却依旧将男人的脸庞映衬地柔和温暖。
康芮一直都知道曾文华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他们两个都有太多顾忌，有太多心结纠缠。
而曾文华此刻的坦诚，也让她彻底接受了他的选择。就算从此以后两人便要分开，他也不会去否定他们过去的一切。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彼此相爱却并不合适的人。或许正像新月评价的那样，他们太相似，相似到更像是志同道合的伙伴，而不是爱人。
事到如今，康芮终于可以坦然面对另一件藏在她心里的秘密。就在她想着该如何向曾文华解释自己的猜想时，她手中的光脑一震，一条来自康佑余的消息跳了出来。
“胚胎已培育成功。孩子会在九个月后出生。”
……
“你要走了。”康芮问道。
“对。”男人回答了她。
“你准备去哪里？还有家里的东西……”
“我住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走的时候自然也不需要什么。”
曾文华拒绝了康芮最后的好意。这间公寓里的东西都是她的，所以他什么也不会带走。他强装镇定地再次转身走向房门，背过身后才悄悄吐出了一口气。
脸上的温和笑意全部消失，他的眼泪无法控制地不停落下。一滴又一滴，全部被他接在掌心。心中的负面情绪一浪高过一浪，稳定剂对他的效果即将彻底消失。
“坚持住，你必须离开……离开她们。”
曾文华咬紧牙关向门外踏出一步，在他的全力控制下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身后的女人刚刚拿起了光脑，所以这会儿她并没有动静。
“你可不能心软。”
曾文华知道康芮需要什么，而他不能拖累她。但他怕她一开口挽留，自己便不再有离开的勇气。
他的半个身子迈出了房门。
“孩子是你的。”
康芮经过了深思熟虑，斩钉截铁地陈述了事实。
曾文华离开公寓的背影一顿，一时间被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砸懵了。他没有听懂，不过康芮也没有让他等待。
她立刻给出了解释：“我的父亲那里，存有你生前的遗传物质。他为我选择了你，所以那个即将出生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
杂乱的思绪随着康芮的最终揭示一股脑涌入了曾文华的大脑，最后一丝未曾串联的真相也全部浮出水面。
这时，一小段不太重要的记忆适时浮现在脑域中。
那是曾文华还在爱雪负责下的某一日，过的比较平和因此没有形成太深刻的记忆。
实验室上方挂着的那块电子屏幕上没有日期，只有时间。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年多的曾文华总是喜欢蹲在角落里数着秒钟。其实他早就弄不清日子了，他只知道头发长到了肩膀处，或许已经过了一年多。
这一天爱雪没有上班，反倒是助理研究员闫军带着一个陌生人来找他。他们难得地没有折磨他，而是带走了他一样东西。
“原来是他。”
曾文华明白了。
他本想开口回应康芮一句，却又害怕被她看出自己的反常。
“我知道了。”
曾文华说完最后一句，便径直走出了公寓。直到走入楼梯间，身后没有康芮跟来的脚步声，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加快速度离开了城市公寓。
……
曾文华漫无目的地走在帝都干净整洁的街道上。因近日的军队活动，街上的人少了很多。更不要说是在接近深夜的时候了，他走了好几百米也没有碰到一个人。
脸色红润的长发男子脸上洋溢着笑容，可那眼泪却止不住地滑落，又哭又笑的样子狼狈不堪。
“我该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
在尚且还有理智之时，曾文华不知为何又进了城下镇。他没有去找任何相熟的人，而是径直前往离中心镇不远处的一间暗铺。
这间铺子没有阳光但位置尚可，所以在动乱发生之前一直有人居住的。
曾文华自回归以来都没有来过这里，因为他不想打扰现在的铺子主人。但此刻的他却比任何时候更想来这里，他真的很希望能寻找到一些养母存在过的痕迹。
很小的时候，曾文华就是和养母一起住在这里。只不过那已经是五岁之前的事情，大脑能存留下来的记忆少得可怜。就连脑域异常发达的他，也只剩下一点点大概的印象。
那时的城下镇还没有那么多居民，像养母这样报废的复生人也是能找到不算太好的居所栖身的。
铺子的卷门是开着的，里面的物品剩的不多，看来之前的主人在逃走的时候还有较为充分的时间收拾。
曾文华踏入铺子，一眼望到底的布局里果然没有留下一丝让他感到熟悉的东西。时间已过去太多年，养母的存在就像她那具残躯一样，被强权和时间压榨吞噬殆尽。
“妈妈，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在这间没有丝毫熟悉感的铺子里，男人脆弱地寻找着亲情寄托。可是这里并没有养母，更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乱糟糟的杂物中，堆放在最上面的纸箱突然微微移动了一些。
“吱。”
一直纯黑色的红眼老鼠探出了的尖嘴，骤然和站在门口的曾文华对视。
由于许多人撤出了城下镇，这些小生物们倒是比以往活跃不少。红眼老鼠并不怕人，因为拜长生科技所赐，这几年它吃过很多人。所以这会儿它大着胆子从杂物堆里钻了出来，朝曾文华凑了过去。
“吱吱……”
老鼠的胡须刮过曾文华**的脚趾，下一秒他就感受到脚上一阵刺痛。
他被咬了。
然而红眼老鼠没能咬开他的皮肉，尝不到肉味的它只能作罢，纠结片刻后沿着墙边走了。
曾文华觉得很有趣，也很好奇这只饥饿的老鼠准备去什么地方觅食。
没有目的的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黑漆漆的城下镇里，到处都是被人丢弃的杂物和垃圾。吃惯了人肉的老鼠找不到能入口的食物，穿过几个铺子后，它便沿着管道朝地面钻了上去。
曾文华暂时还没办法走老鼠走的这条路，所以他停了下来。不过他也没有离开，因为他竟然在这个地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这血腥味很新鲜，至少是刚刚还有生命的生物留下的。
现在帝都到处都是特种兵，理论上该是近些年最安全的时候了。
曾文华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为何还会有这样新鲜的血腥味，感到疑惑的他只想立刻去这上面看看。在周围的铺子间找到了一条小道后，他循着气味找了过去。
到了地面上后，血腥味变得浓郁许多。
曾文华环视一周，和人工大脑中储存的地图核对起来。他判断出自己此刻的位置大约在五环附近，周围的建筑多为各大高新企业的研究院和少数几所高校。
散发着血腥味的角落就在一片洁白的建筑群东边，被一幢六层小楼挡住了路灯的光照。
曾文华朝那角落望去，刚巧看见一个年轻的实验员从小楼旁边的小门处出来。实验员朝着角落走了过去，将一袋分类处理好的干垃圾扔进了角落左侧的垃圾箱。
那里是一个小型垃圾站。
左侧垃圾箱的机器感应到物体进入，立刻启动，将刚刚放进去的垃圾打包存入后面的区域。实验员丢完垃圾后便直接离开，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他操心，第二天自会有运输的车辆来取。
如今帝都的垃圾早就用这样的处理流程了，那么这血腥味又是从何而来？
曾文华走近去看，才发现这气味果然是自右侧另一个垃圾箱里传出来的。
这个垃圾箱看起来糟糕很多，已经聚集了三五只老鼠，里面或许也有。黑红的粘稠物体厚厚铺了一层，将这垃圾箱四周腐蚀成了黑色，只有最上面的一小堆东西最是新鲜。
天天被扔这样的东西，机器不罢工也挺难的。
曾文华有点想吐，但身体抵抗住了呕吐反应。他移开目光，看见了垃圾箱上方挂的提示牌。
“请勿将一类有害垃圾直接放置在此，违者重罚。”
曾文华又转身看向旁边的纯白建筑，找到了写明这片建筑群名称的招牌。
“联盟科学院。”
好吧。
兜兜转转间，他还是来到了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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