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白骨人”发出一声恐惧到极点的惊叫，声音嘶哑得几乎撕裂。
裴大娘的身体毫无预兆地开始萤虫化，无数细碎的光点从她皮肤中浮现、飘散，这场面有一种诡异的、不合时宜的苍凉美感。“白骨人”疯狂地伸手在空中乱抓，可他的手指一次次合拢，又一次次落空。萤虫轻盈地从他指缝间溜走，仿佛带着某种决绝的意味。
他猛地转向瘫坐在墙边、气息微弱的谢无尘，眼眶中那两点幽火剧烈跳动：“你快用法力想想办法啊！”声音里混着哭腔，是走投无路的哀求，也是濒临崩溃的愤怒。
谢无尘依旧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胸前的血迹已凝成暗红色。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大限将至。”
“不可能！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白骨人”猛地握住背部的骨剑剑柄，杀意再次腾起。
“年轻人，冷静些。”谢无尘苦笑一下，唇角扯出无奈的弧度，“我都被你捅成这样了……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哪还有余力做别的？”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我已尽力延缓她的萤虫化……但她身体早已油尽灯枯。时间到了，强留不住。还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他心中泛起一丝苦涩。这世道，好心救人，反倒屡遭怀疑。
裴大娘听见他们的对话，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她微微笑了起来，眼角皱纹温柔地舒展开，目光清澈地望着眼前的年轻男子：“我的儿啊，别为娘难过。”
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能再见你一面，知道你平安，娘就心满意足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都是娘的心头肉……是娘最乖的宝贝。”
她努力抬起已有些透明的手，似乎想触摸他：“谢谢你当年救了娘……但娘更希望你以后能多顾着自己些，别再为旁人冒险了，好吗？”
“白骨人”跪倒在地，伸出双臂想将她拥入怀中——可最终，他只抱住了一片四散飞起的萤光。
母亲变成的萤虫如泉水般流淌而出，汇向窗外被金网包裹的“村民们”。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全身仿佛化作了一具真正的白骨。
片刻后，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哭终于爆发：“娘！我们才刚相认啊……你怎么就走了……”他哭得浑身颤抖，身躯咯吱作响。
这结局太讽刺了。那团不祥的黑气，既让他救了母亲的命，让他从卑微的驼子变成健全的人，却又将他推入另一个深渊——变成怪物，无法相认，错过这么多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如今才真正懂得这句话的重量。
就在这时，谢无尘缓缓睁开眼，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他脸色依旧很差，声音却平稳了许多：“是啊，这世间从没有两全之法……但你们终究在最后时刻解开了心结，她了无遗憾地走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那副颤抖的肩膀：“看开些。替你娘好好活着。”
他并不擅长安慰人，独自漂泊太久，早已习惯沉默。但此刻，他看着眼前痛哭的年轻男子，心中竟生出些许同病相怜之感。
“白骨人”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他抬起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泪，闷闷地“嗯”了一声。
“之后你去哪？”谢无尘问。
“没有地方可去了。”他沉默片刻，反问道，“你为什么不用法力让村民复原？”
“我又不是神仙。”谢无尘摇头，“法力有限，更有很多限制……我只能暂时压制那些劫气，无法根除。”
“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叫劫气么？”他喃喃低语，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突然抬头，“你要去哪？我能跟你走吗？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我……我可以保护你！”
谢无尘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浮起一丝真切的笑意：“行啊。那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剑了。”
他偏头想了想：“你就叫——裴骨吧。随我一起上路，去找寻劫气，压制它们，为民除害。”
他笑得明朗，仿佛终于找到了同行之人。
裴骨重重点头。
二人就此离开青木村，却谁都没有察觉，远处密林的阴影中，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始终静静伫立。
“哦？竟还有人同我一样，能看见劫气……有意思。”神秘人低声自语，声线低沉如夜风。
他转身走入裴骨最初藏身的那个山洞，从中取出一块炉鼎碎片，放在掌心仔细端详。
“就快集全了。”他轻声说道，眼底闪过一丝幽深的红光，“引劫体质？竟与我正好相克。是敌是友尚未可知……日后须得多加留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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