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的余音尚在,另一场关乎国本的仪典便紧随而至——册封嫡福晋为大妃。这不仅是后宫名分的确定,更是新汗稳固统治、昭示正统的重要一环。玉章,这位以智谋闻名、为皇太极挡下致命暗箭、并诞育了最年长且聪慧子嗣的女人,其地位无可动摇。
册封大典选在盛京皇宫新修缮的清宁宫正殿举行。殿内庄严肃穆,诸贝勒福晋、文武大臣按品秩肃立。皇太极端坐于汗位之上,一身大典衮服,有一股凛然威仪。
礼官高唱:“宣,嫡福晋钮祜禄氏觐见——”
殿门开启,玉章身着庄重华美的深青色织金凤穿牡丹纹吉服袍,头戴镶嵌着硕大东珠与红宝石的钿子,流苏垂肩,步态沉稳地步入大殿。阳光透过高窗洒在她身上,吉服上的金线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映衬着她沉静如玉的面庞。她目不斜视,姿态端庄,行至御阶之下,按照礼制,深深下拜。
“臣妾钮祜禄氏,叩见大汗。”声音清越平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皇太极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发顶,那钿子上象征着最高地位的东珠熠熠生辉。他缓缓抬手:“平身。”
玉章依言起身,垂手恭立。
礼官展开明黄的册文,朗声宣读:“咨尔嫡福晋钮祜禄氏,毓质名门,秉性端淑。佐朕于潜邸,夙夜匪懈;献智于军国,功勋卓著。抚育嫡子,克娴内则;挡厄护驾,忠勇可嘉。允协母仪于天下,宜正位号于宫闱。是用封尔为大妃,锡之金册金宝。尔其祗承荣命,益懋温恭。表正壸仪,聿襄内治。钦哉!”
册文极尽褒扬,正式赋予她后宫之主的尊荣。
内侍恭敬地捧上盛放着金册金宝的朱漆托盘,跪呈于皇太极面前。皇太极站起身,亲自走下御阶。他没有立刻拿起册宝,而是在玉章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笼罩着她。
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新晋的汗王与即将册封的大妃身上。
皇太极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玉章沉静的眉眼上。他伸出手,却没有去接托盘,而是用指尖,极其缓慢而轻柔地拂过玉章钿子上垂落的一缕流苏,他微微俯身,靠近玉章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清,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低沉:
“阿蕴…从今往后,你便是本汗的大妃了。”
“阿蕴”!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玉章竭力维持的平静,他果然没有忘记。而且,他竟选择在这样庄严肃穆、万众瞩目的册封大典上,用如此私密、如此试探的方式,唤出这个她深埋心底、绝不愿为人所知的称呼。
巨大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玉章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甚至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因汗王亲昵举动而略带艳羡或好奇的目光,更让她如芒在背。他是在提醒她,他从未忘记那个谜团?是在宣告他对她灵魂深处的隐秘拥有探究和命名的权力?还是在用这种方式,给她烙下更深的、属于他的印记?
千钧一发之际,玉章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几乎要失控的僵硬。她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随即抬起眼,迎向皇太极近在咫尺的目光。眼中只有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困惑。她微微偏了偏头,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和全然的依赖,同样用只有他能听清的音量,低柔地回应:“大汗…妾身…在此。这‘阿蕴’…可是…可是妾身在病中…那些糊涂话里的…呓语?妾身…实在记不真切了…”
她巧妙地避开了正面回应“阿蕴”是谁,而是再次将其归咎于“病中糊涂话”、“呓语”、“记不真切”,并将自己此刻的反应定位为“虚弱迷茫”和“依赖大汗解惑”。
她微微垂下眼睑,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姿态温顺而带着一丝被当众亲昵的羞怯,低声道:“无论大汗唤妾身什么…妾身…都是大汗的人,是洛博会的额娘,是大金的大妃。此心…此身…从未改变。” 她再次重申自己的身份归属。
皇太极凝视着她眼中那坦荡的困惑和全然的依赖,再听着她温顺的、将自己与“大金”、“洛博会”紧密捆绑的誓言,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有审视,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她这份“归属”宣言而产生的隐秘餍足。他终究没有再逼问。
他直起身,脸上恢复了帝王的威仪。他伸出双手,亲自从托盘中拿起那沉甸甸的、象征大妃权柄的金册与金宝,郑重地递到玉章面前。
“大妃钮祜禄氏,”他的声音恢复了宏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大殿,“接册宝!”
“臣妾钮祜禄氏,叩谢大汗隆恩!”玉章双手高举,稳稳地接过了那金灿灿的册宝。金器的冰冷触感透过掌心传来,沉甸甸的,如同她此刻的处境与未来。册宝入手的那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已彻底被推向了这后金权力漩涡的最中心,再无退路。她抬起的脸上,是无可挑剔的的端庄与沉静,只有那捧着金册微微收紧的手指,泄露着一丝内心深处的紧绷。
册封礼成,群臣山呼:“恭贺大妃娘娘千岁!”
玉章手捧册宝,立于皇太极身侧,接受众人的朝贺。阳光透过殿门,将她和皇太极的身影拉得很长。一个威严深沉,一个端庄沉静,仿佛天作之合。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阿蕴”的低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
皇太极登基,天聪纪元开启。权力交接甫定,辽东战云再聚。新汗皇太极深知,欲立新威,必破宁锦!他剑指明朝关外最后的壁垒——宁远与锦州。
盛京,清宁宫暖阁。烛火映照着皇太极与玉章凝重的面庞。巨大的辽东舆图铺展在案上,宁远、锦州两座城池被朱笔重重圈出。
“袁崇焕…”皇太极的手指重重敲在宁远城上,“此人非庸才。抚顺、辽沈、广宁诸役,明军溃如山倒,唯此人于宁远城下挫败父汗,其志坚,其城固,其炮利。乃我大金心腹大患!” 他的语气带着对劲敌的承认,也燃烧着征服的**。
玉章心头凛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袁崇焕在明末清初历史中的分量——那是让清军多次铩羽而归的钢铁长城!她强压着穿越者的先知带来的心悸,沉声道:“大汗明鉴。袁崇焕确为不世出的守城名将。其倚仗者三:一为坚城,宁远经其督修,墙高池深,棱堡迭出,易守难攻;二为利器,红夷大炮射程远,威力巨,可覆盖城下大片区域,我骑兵冲锋受其掣肘极大;三为军心,其善抚士卒,赏罚分明,麾下关宁军乃明末少有的敢战之师,尤以祖大寿部骑兵为锋锐。”
她顿了顿,指向锦州:“相较而言,锦州守将祖大寿,勇则勇矣,然性情急躁,贪功冒进之心尤重。其部虽为关宁精锐,但锦州城防略逊宁远,且其心志不若袁崇焕坚韧沉稳。此或为破局之隙。”
皇太极眼中精光一闪:“依大妃之见,当如何?”
玉章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在心中推演过无数遍的策略道出:“双管齐下,虚实相生。其一,对宁远,当以‘疲’、‘耗’、‘锁’为主大军压境,摆出强攻姿态,昼夜轮番袭扰,使其不得喘息,消耗其弹药、粮秣、士气。然切记,主力不可轻易投入蚁附攻城,避其炮火之锋锐。可多造楯车、云梯等器械佯攻,迷惑守军,实则主力隐于后,寻机而动。”
“其二,对锦州,当以‘诱’、‘伏’为要。宁远乃袁逆根本,其必倾力死守。我可于宁远城下‘示弱’,佯装受挫严重,军心动摇,做出徐徐后撤之态。此讯务必设法令锦州祖大寿知晓。以祖大寿之性,见我‘败退’,又急于在袁崇焕面前争功,或贪功心切,引主力出城追击,欲与宁远守军夹击我军!”
她的手指点在锦州侧后一处险要山谷:“此时,大汗可密遣一支最精锐的轻骑劲旅,如阿敏所部,偃旗息鼓,星夜潜行,伏于此地!待祖大寿主力离城,锦州空虚,伏兵如神兵天降,疾袭城下!祖大寿若回援,则我‘败退’之师可返身迎头痛击,使其首尾难顾;其若被缠住或犹豫不决,则我奇兵或可乘乱夺城!此乃‘明示其弱于宁远,暗藏杀机于锦州’,攻敌必救,乱其方寸,或可一举破局!”
皇太极凝神细听,手指在地图上沿着玉章所述路径划过,眼中光芒越来越盛。此策大胆奇诡,深谙人性,充分利用了袁、祖二人性格差异及两城互为犄角又可能互生嫌隙的弱点。
“善!”皇太极击掌赞道,“大妃此计,深合兵法虚实之道!袁崇焕如磐石,吾便绕其锋芒,撼动其旁支!祖大寿性如烈火,吾便投薪诱之!然...”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地图上的宁远城,“袁蛮子非易与之辈,此策关键,在于宁远城下‘败退’之戏,能否逼真到令其生疑却无法阻止祖大寿贪功!更在于奇兵袭锦,能否快如闪电,在袁崇焕反应过来之前,一击得手!稍有差池,便是两头落空,损兵折将!”
玉章的指尖在锦州城防图上画出一道弧线:"大汗英明,明军既有后手,我军自然也当有奇援。”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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