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暖病了。不是装的,而是心力交瘁之下,身体率先发出了抗议。她发起了高烧,整日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家庭医生来看过,开了药,打了针。程建国没有再来,只有王秘书和佣人轮流看护。在病中,程暖的意志力变得格外脆弱。那些被强行压下的恐惧和担忧,在梦境中变得光怪陆离,反复折磨着她。
她梦见林远浑身是血地倒在黑暗中。梦见林远的母亲躺在病床上,无助地伸出手。梦见林远的妹妹哭着被赶出校园。每一次惊醒,都是一身冷汗,心脏狂跳,被无边的罪恶感吞噬。
病稍微好一点的那天,王秘书端着一碗清粥进来,语气平淡地又加了一个筹码:“董事长让我提醒您,林远似乎还在试图打听您的消息。这很危险。”
程暖的心猛地一缩,勺子掉在碗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他怎么样了?”她声音沙哑地问。
“目前还好。只是如果他不及时认清现实,下次可能就不是丢掉工作那么简单了。”王秘书看着她,“小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每犹豫一天,他面临的风险就多一分。”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能再连累他了。她的爱情,已经成了悬在他和家人头顶的利刃。
那天晚上,程暖挣扎着爬起来,走到客厅。她拿起内线电话(只能联系王秘书),声音平静得可怕:“告诉爸爸,我同意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王秘书一如既往平稳的回应:“好的,小姐。董事长会很高兴您的决定。”
第二天,程建国出现了。他看着女儿苍白消瘦、却异常平静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情绪,但很快又被满意所取代。
“想通了就好。”他难得语气缓和,“爸爸不会害你。李家是最好的选择。”
程暖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有个条件。”
“说。”
“在我和李哲言正式订婚之前,你必须保证林远和他家人的绝对安全,并且……让他彻底死心,不要再有任何联系我的可能。”她说出每一个字,都感觉像在用自己的心尖血在书写。
程建国挑了挑眉:“让他死心?你想怎么做?”
“我会给他写一封信。”程暖的声音像冰冷的机器,“你派人送给他。之后,我和他两清。你必须信守承诺,永远不再找他们麻烦。”
程建国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可以。只要你乖乖配合,我自然不会再去理会那些蝼蚁。”
纸和笔被送来了。程暖坐在书桌前,握着笔的手颤抖得几乎无法写字。她知道自己正在亲手埋葬自己的爱情,亲手将最爱的男人推入绝望的深渊。
她该怎么写?告诉他自己是贪恋富贵?告诉他这一切只是大小姐无聊的游戏?
无论怎么写,都将是刻在他心上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眼泪一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她擦掉又写,写了又撕。最终,她写下了一封极其简短,却也极其残忍的信。
【林远:展信勿念。】 【一切到此为止。之前种种,不过是一场脱离轨道的体验,新鲜感过了,索然无味。】 【你我云泥之别,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我即将订婚,未婚夫家世显赫,与我正是门当户对。勿再扰,各自安好。】 【程暖】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日期。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毒,和她心头的血。
她知道,这封信会像一把刀,彻底斩断林远所有的念想,也斩断他们之间最后一丝可能。
她将信折好,装入信封,递给王秘书。整个过程,她的表情麻木得像一尊雕塑。
王秘书接过信,看了一眼:“董事长会安排人送到的。”
信被拿走了。程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抽走了一部分。她走到浴室,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冲洗着自己的脸,试图洗去那令人作呕的虚伪和罪恶感。
几天后,王秘书来汇报:“信已经送到了。据送信的人说,他看完信后,很久没有动静。”
程暖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她强迫自己面无表情地问:“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王秘书摇摇头,“只是把信收起来了。”
想象着林远看到那封信时的样子,程暖几乎要崩溃。但她不能。她必须演下去,演到底。
周末,她如约和李哲言去听了那场音乐会。她穿上昂贵的礼服,化着精致的妆容,挽着李哲言的手臂,出现在公众面前。她努力微笑着,应对着所有人的目光和问候,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完美玩偶。
李哲言是个绅士,他似乎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和隐藏的悲伤,但并不点破,只是体贴地照顾着她,找一些安全的话题闲聊。
“程小姐似乎很喜欢这首德彪西?”中场休息时,他轻声问。
程暖茫然地点点头。她根本不知道台上演奏的是什么。她的耳朵里充斥着幻听,是林远在湖边念诗的声音,是他低低的笑声,是他最后那句痛苦的“我只是害怕……”
她借口去洗手间,躲在隔间里,用颤抖的手拿出偷偷藏起来的一小片林远留下的字条(是从那本《瓦尔登湖》里小心撕下的一角,上面有他写的笔记),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唯一能让她不至于彻底碎裂的浮木。
回到座位时,她的脸色更加苍白。李哲言递给她一杯温水,温和地说:“如果不舒服,我们可以提前离开。”
“不用了。”程暖摇摇头,声音微弱,“我没事。”
她必须坚持到底。这是一场用她和林远的幸福乃至人生下注的棋局,她已经落子,再无悔棋的可能。
音乐会结束后,程建国显然对这次“约会”很满意。他甚至难得地给了程暖一点“自由”——允许她在保镖的陪同下,去商场购置一些订婚仪式需要的物品。
程暖像行尸走肉一样逛着。在经过一家珠宝店时,她的目光被橱窗里一条设计简洁的银质项链吸引住了。项链的吊坠是一颗小小的、被荆棘缠绕的星星。
就像她和林远。短暂的星光,终被现实的荆棘无情缠绕、扼杀。
“喜欢吗?”陪同的保镖尽职尽责地问,“需要进去看看吗?”
程暖猛地回过神,摇了摇头,逃也似的快步走开。
她不能有任何留恋。一点点的软弱,都可能前功尽弃,给林远带来灭顶之灾。
她必须变得冰冷,坚硬,如同父亲所期望的那样。
只有这样,才能保护那个她深爱着、却不得不亲手推开的人。
尽管,她的心早已在那场无声的交易中,碎成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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