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浪过头的安国公再去采一遍。
这次就麻烦了,原先生有清光兰的地方已经被他雁过拔毛薅得干干净净,再想要,就得漫山遍野重新去找。
叶徽之这东西也不知是哪个成了精的狐狸投的胎,在苍雪戎开口之前,眼珠子一翻,哎哟一声就倒了过去。
晕得极为干脆。
没奈何,苍雪戎长叹一声,自认倒霉,只能再去找一遍。
离开小屋,他便逆流而上,沿着河道一路往上,终于,在距离小屋约三十里左右的一处悬崖上,看到了剑气划破峭壁的痕迹。
藤蔓少了大半,剑气痕迹也新,峭壁之下,是流淌了千万年的环河之水,奔腾不休,昼夜不止。
而峭壁之上,便是祭天的齐山。
小毒蛇诡计多端,最爱算计人心。当日面对苍雪戎的质问,他并不否认,那么齐山围剿一事,必定就有他自己的授意。
他敢以身犯险,诱导封氏势力来围杀自己,以此来铲除太后,未必做不出诱敌深入,同他一起坠崖,来拿解药的事。
苍雪戎放下篮子,摘下两截树枝在手心抛了抛,随后猛然朝水面丢去,同一时间,拔身而起!
今天太阳很好,自入冬以来,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
苍雪戎一走,叶徽之便颤颤巍巍爬了起来,他话不多,也不打扰人,像个安静的小动物。
他早年间被几个皇叔折腾的太厉害了,最痛苦的时候老鼠都吃过,没什么皇子皇孙的架势,安安静静看着羽戈擦刀。
“今日可有哪里不适?”羽戈并不看他,白发如瀑,垂落在后背,偶有微风拂过,撩起眉间一缕,便显得格外出尘。
叶徽之说都还好,只今日被苍鸣旃带着乱飞了一通,有些难受。
“毒虽已解,但你注定寿命难长,”羽戈抬眸,青衣出尘,神仙一样,“你身体早年亏空太过,又被无常折磨得生死一线,纵然解毒,也不会太长久。”
叶徽之苦笑。
“我已如期赴约,”羽戈放下横刀,“至此,你我两清。”
月上中天时,苍雪戎才一身狼狈地赶回来,篮子里的清光兰不少,估计跑了不少地方。
灵雨还在七杀阵内磋磨,叶徽之身体不好,天将黑便睡了。
小屋外,只有羽戈放着一盏灯,一本书,一壶酒。
“羽先生?”苍雪戎将篮子在石桌下,“夜已深沉,怎么还未安寝?”
羽戈放下书,微不可闻的笑了笑,“等你,顺便将一样东西给你。”
苍雪戎不明所以,“什么东西?”
羽戈摇头,“给你留了饭,在厨房,自己热一热,吃了再说。”
苍雪戎应好,走进厨房,生火热饭。
伤还没好的时候,几个人的饭菜都是灵雨负责,有事弟子服其劳,何况羽戈是从不进厨房的。
后来苍雪戎好了,叶徽之醒了,苍雪戎便与灵雨交替着煮饭。咱陛下身娇体弱,这辈子吃苦挨打都受了,皇位都被篡了,但烧火做饭确实没干过。
之前苍雪戎故意整他,让他生火,结果这兔崽子弄得厨房浓烟滚滚也没生起来,自己还成了大花猫,蔫哒哒的郁闷了一整天。
从那之后苍雪戎便知道指望不上这玩意儿,好在他厨艺了得。
生火,温油,加两个鸡蛋,放一些腌菜,再将已经凉了的米饭放进去,便是蛋炒饭。炒饭做好,他又将灵雨放风时间弄出来的两道菜热一热,对付着也能吃了。
羽戈讲究过时不食,并不理会他的盛情邀约,为他斟了一杯酒。
“你伤已大好,准备何时动身?”
残月高挂,时近四月,外界天翻地覆,局势不等人。
思索片刻,苍雪戎道:“三日后。”
“若此去大获成功,不知安国公,预备怎样治理天下?”羽戈放下酒杯,灯火惶惶,照得他面色如霜,“是依太祖治国,还是另成世家?”
苍雪戎放下筷子,“都不是。”
羽戈挑眉,“洗耳恭听。”
苍雪戎一口饮尽烈酒,“自周天子分封天下,历经春秋战国,至始皇一统,战乱约五百年,期间民不聊生。而后汉皇开疆,外戚专权,皇权名存实亡,土地兼并,各方世家崛起,至今日,又是一个五百年。”
前朝灭亡后,楚太祖打压世家,朝中要员多是声明在外的名仕清流。而到了仁宗时期,这倒霉东西因忌惮军权旁落,为打压武将,便又将老祖宗不用的东西捡了起来,开始举孝廉,再辅以征辟和考试。
此举过于依赖人治,当为上不明时,便成了灾厄。至桓帝时期,四大世家其中三家创立学府,从此,连武将带文官,朝堂官员莫不出于这四家,皇权也随了大汉,开始名存实亡。
叶徽之有心更改,但无力回天,加之还有私仇,所以苍雪戎并不看好他。
“革除旧弊,彻底废除举孝廉,开科取士,军功封将,重用寒门,打压世家,均分良田,重制税法,”苍雪戎为自己斟满酒,黑漆漆的眸子宛如两汪深潭,深不见底,莫名让人生寒,“再之后,便是整治江湖,排查人口。”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羽戈微微一笑,“不错,是该整治。”
要做到以上种种,非身体强健的开国之君无法。
叶徽之身体羸弱,四方兵权均不在自己手里,要想从上往下改革,劳心劳力,事倍功半,还有很大可能中道崩阻,所以苍雪戎绝不可能会选他。
唯有叶知瑾,心性足够,手段铁血,雷厉风行又能屈能伸,对下有怜悯,对世家有恨意,但又足够理智,这才是他想要的皇帝。
而更重要的是,叶知瑾身体好,本身武功也不弱,除非有人暗杀,不会忽然病死。
否则大业未成,君王暴毙,苍雪戎自己篡位的心都有了。
想想,辛辛苦苦工作了大半辈子,年终奖没发,工资也还在拖欠的时候,老板忽然去世,公司破产,财务一分钱也发出来,而你房租马上到期。简直是噩梦,光是想想,苍雪戎都想上吊。
“既如此,”羽戈起身,从房里拿出一把横刀,“这刀给你。”
苍雪戎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但不敢置信,“这是?”
羽戈拔刀出鞘,“雪烬。”
苍雪戎倒吸一口凉气,这时候什么雄心壮志,什么宦海浮沉,什么深海大仇通通都忘了,“传闻里的那个,羽家的传世名刀雪烬?”
残月之下,孤灯之畔,羽戈微微一笑,横刀一挥!
滚滚刀气带着无边杀意奔腾而去,刀风过处,内力凝结成冰,将沿途草木尽数冻结成块,又在下一刻,尽数碎成了齑粉。
“苍家先祖学自羽氏一脉,照理来说,你也算是我羽氏一脉的弟子,”羽戈将横刀递给苍雪戎,“百年前,苍潋学成下山救护万民;百年后,我将雪烬赠与你,希望你,莫要忘了羽氏一门的规训。”
“济世为天下,救民于水火,”苍雪戎深吸一口气,双手有些颤抖,坚定道:“我不曾学过医道,无法济世。但我保证,只要我还在一日,便绝不会让战乱在这个时代发生!”
羽戈点头,将酒一饮而尽,“羽家虽不入仕,但哀民之心不变。三日后,你们离开,我回南海,他日若有事寻我,便让灵雨教你。”
苍雪戎应是。
这一晚的饭安国公只吃了个囫囵,抱着刀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神采奕奕,煮了五菜一汤,殷勤地宛如刚过门的小媳妇儿。
叶徽之心里忌惮,但越发嘴甜,嘴里哥哥个不停,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发现苍雪戎居然半点没有针对他的意思。
难道是准备夜里偷袭?他心事重重,但习惯了面具示人,半点没表示出来。晚上神经紧绷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窗口,困了便揪自己一把,直到天色鱼肚白,掐得自己腰上全是淤青,才等到大门微微开了个缝。
这就来了?叶徽之心里冷笑,但面上一副熟睡的模样,安详堪比驾鹤西去。
他几乎没听见什么脚步声,便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喷在耳畔,苍雪戎压低声音:“我知道你醒着呢。”
叶徽之浑身一颤,被这鬼动静整得心脏狂跳,只能睁眼,有些无奈,“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呼吸不一样,”苍雪戎眉眼弯弯,“天亮了,别睡了,起来做饭。”
陛下很痛苦,“我不会!”
“我教你啊,”苍雪戎一把掀开被子,拿起衣服就往叶徽之身上套,“男人不会做饭算什么事?咱们后天离开,你要多走动走动。”
陛下很绝望,但这一身神力的怪胎根本不会惯着他,只能痛苦起床,头晕目眩地梳头洗脸,钻进了厨房。
他一夜没睡,等了苍雪戎一晚上,天将亮又被这狗东西挖出来进厨房,简直心累。
“来,把腌菜切了,”苍雪戎把他摁在案板前,抓来一把腌菜,“慢慢切,我去烧柴。”
叶徽之长长叹了口气,认命拿刀。
“你叹气怎么跟小狗似的,”苍雪戎把火引燃丢进灶孔,还要调侃他,“再叹一声听听?”
陛下死也不张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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